編按:年輕時,經常在為自己設定目標;一旦沒有達到,就會非常自責。當時真的無法瞭解什麼叫做「盡力就好」。盡力與拚命的距離,到底有多遠?(本文摘自《隱性反骨》一書,作者為李忠憲,以下為摘文。)
人生是不公平的,即使在真實、沒有偽造的跑步資料庫裡,每1公里的統計數據表面上看起來都是相同的,但其實很不一樣。參加過馬拉松路跑賽的人都知道,跑第1公里、第18公里,或是第35公里的時候,雖然都同樣是1公里,心情卻截然不同。如果拉長到整個累積跑量的期間,跑第100公里、第1000公里,或第7500公里的心境感受,更有天壤之別。
年輕時,經常在為自己設定目標;一旦沒有達到,就會非常自責。當時真的無法瞭解什麼叫做「盡力就好」。如果設定目標,最後卻沒拚命去達成,怎能叫盡力就好?如果不把目標視為極其重要,怎麼可能逼迫自己,不顧一切、拚了命去完成呢?在這樣的情況下,卻同時保留一個彈性的空間「盡力就好」,實在難以令人理解。盡力與拚命的距離,到底有多遠?
現在,我倒是非常能瞭解「盡力就好」的意思。以前設定的目標,都是針對自己所擅長的事情,加上運氣也超好,因此都能夠達成。那時,當然不知道人生有所謂的「界限」。
幸虧到了人生的下半場,我自己能反省、否定上半場,做一些跟從前不同的事情,例如開始跑步。跑步這件事,跟以前的讀書、考試、研究完全不同。無論再如何努力、跑量再怎麼多,我發現自己連一般跑者的平均水準都達不到,成績永遠停留在某個範圍之內,只能抬頭仰望菁英選手的速度。那一刻,總算深深瞭解什麼叫做「盡力就好」「不要和別人比較」「只要有進步就好」的概念了。
每個人的時間、精神和能力都有限制,因此人生經驗有所局限。偏偏有很多重要的道理是需要親身去體驗之後,才能些許地瞭解。一般而言,人在上半場,很多時候都得要接受「世界是不公平的」,但在下半場,可能又要面對生命的無常,周遭親朋、好友、同學和自己的生病與死亡等突如其來的苦難,也就是迎接悲劇的到來。
你的人生不該由誰來負責
否定悲劇,是一個重要的哲學命題。任何事情的發生,總是有理由的。當一件事情發生的時候,一定要找到某個必須負責的人,要推出一個可以責怪的對象,不論是駕駛、醫生或父母。如果找不到這個對象,那一定是制度,像《憲法》、國家、文化產生了問題。當然,理性的態度是需要尋找理由的。但如果找不到理由,又該怎麼辦?為什麼不幸發生在我身上?為什麼是我得了這樣的重病,而不是別人?原因到底是什麼?是生活習慣不好?吃了太多泡麵?抽菸、喝酒、吃檳榔或熬夜打麻將?總會找到一個理由吧?
如果真的都找不到,就隨便找一個人來歸罪,別人或自己都可以。如果這樣做,還算是理由嗎?卡繆的《異鄉人》主角曾說過一句話:
這是第一次我全心全意地接受宇宙自然而然的無動於衷。
世界上的事情,並不是每一件都能夠在理性或科學上找到原因。尼釆衡量人是否偉大的公式是「命運之愛」,即所謂的「熱愛命運」。對待任何事的態度有所不同,而要一視同仁,不管是過去、現在、未來、或永恆都一樣,也不只是忍受必然發生的事情,更不只是處理它,而是要熱愛它。
許多年輕人喜歡穿有標語的運動衫,例如「Shit Happens」,字面的翻譯是「鳥事會發生」,更深層的翻譯叫「世事難料」。這句話表面上看起來非常粗俗,卻隱藏相當深厚的哲學思想。人生沒有意義,但也不能隨波逐流、漫無目的地過生活,我們必須設定目標、勇敢前進,但又要能夠熱愛命運,這就是人生的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