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蔣德誼 攝影/陳鴻文
編按:在有限的生命中,什麼是最重要的事?何俊賢花了近10年,在北海岸打造出一座不只是外型獨特、更符合環保綠建築概念的海邊小屋「度咕屋」。不只克服了自己的中年危機,還圓了田園夢,帶著學生種菜、淨灘,找到金錢買不到的充實感與快樂。
走進這座矗立在北海岸山腳下,外型有如蟻丘的奇特建築之前,何俊賢先介紹種在屋外「海景第一排」菜園的各式蔬菜。在收穫前,它們得先撐過海風冷雨吹襲的考驗,滋味卻比一般市場賣的菜好上太多。很多人是開著雙B過來直接整批打包買走,甚至來不及拿到市場上賣。
37歲那年,何俊賢離開收入穩定的補教業,獨自跑來這裡種菜、淨灘,2008年更帶著一群學生共同建造了這座他心目中的理想屋,這段奇幻旅程,不只解答了他內心對於人生的疑問,套用他的話說:「也讓台灣變得比較可愛一點了。」
困苦童年,對「師道」的嚮往
何俊賢的童年,在近乎赤貧的環境中長大,父親早逝更留下債務,全靠不識字的母親獨自把4個小孩拉拔長大。從有記憶以來,他就得幫忙家裡做代工賺錢、常常是晚上11點以後才有空寫作業,再長大些就是到處打工,建築工地、送貨、在成衣廠洗衣服……幾乎什麼工作都做過。
困苦的成長環境中,他為求生存,練就比別人更能吃苦耐勞的本事,小學時老師知道他家境不好,經常在班上特別拿些物資讓他帶回家,如今回想起來雖只留下感謝,卻也曾覺得自尊心受傷。
上大學後,他考量可以一邊念書又最能負擔家計的,就是補教業。有了自身經驗,他和學生相處時更顧慮對方感受,對有困難的學生,他都私下低調幫忙,不讓其他同學知道。
求學過程中讓何俊賢印象深刻的,還有他擔任家教時的一段往事。這位學生家境優渥,但待他極客氣有禮。每次上課前,家長都會讓學生在門口等待,開始上課前,必定會先鞠一躬。2年多後的最後一堂課,換何俊賢和對方深深鞠了一躬。「那段經驗讓我強烈感受到『師道』這件事,師生間應該是相互尊重、教學相長。」
生命有限,不賺自己用不到的錢
儘管有著不錯收入,補教業的現實生態,與何俊賢的理想終究有無法填補的差距。何俊賢說,以前父母或許教育程度不高,但對於教養孩子反而很注重,但愈到後來,大家好像變成一種銀貨兩訖、交錢了事的關係。「我開始懷疑自己做這些事的意義是什麼?我的人生價值又在哪?那個中年危機其實是從這裡發生的。」
為了排解煩悶,他有空時就去打高爾夫球,幾乎打遍北部大小球場。打到北海岸金山一帶時,他遇到一個醫生每天總是差不多時間出現,何俊賢問他:做醫生怎麼有空每天來打球?對方回答:「因為我有一天突然頓悟了,不需要花時間去賺我用不到的錢。」 「賺我用不到的錢」這句話讓何俊賢深受觸動,他問自己:如果我只剩一年壽命,那對我而言最重要的會是什麼?很明顯地,賺錢絕對不會是第一。何俊賢的答案是:家人的健康最重要。於是他在金山買下一塊地,開始為自己、為家人種菜。
Do Good House:種田與淨灘,用一間屋子做一些好事
開始種田之後,他才發現:這並不是一個要每天從早忙到晚的事情,「特別像我用比較自然放任的耕種法,其實不用干涉太多。」工作、農閒之餘,他就到附近海邊做淨灘,這樣「種田+淨灘」的生活,持續了2、3年。
淨灘讓他認識不少團體、學生,但大家有時想休息或聚會時總無處可去,「度咕屋」的發想因此萌生。
度咕用英文說就是Do good,做些好的事;此外也是紀念何俊賢的媽媽。「因為她平常最享受的就是坐在客廳裡打瞌睡,『度咕屋』也希望是一個舒服愜意的地方。」
要從無到有蓋一棟房子,所需的時間心力、金錢成本都不比只是買地種田或做淨灘。他認真考慮結束自己的補習班事業全心投入,但這決定事關重大,必須跟家人溝通。何俊賢的太太從事公務員,凡事傾向安穩,一開始自然很難接受。
這個「溝通」的時間足足花了6年,最後何俊賢說服太太的理由是:「如果我們有現在衣食無憂的生活,是一路上受到很多人的幫助,那我們為什麼不回饋?」
他最常被問的問題之一是:蓋這度咕屋到底花了多少錢?何俊賢笑說,其實他真的沒仔細算過,「不知道比較好,這樣老婆就也不知道。」他認為人生有3本存摺,除了1本銀行的,更重要的2本是健康和快樂,「如果可以賺到這2本,那錢少一點沒關係。」
節能設計冬暖夏涼,曾獲媒體的綠建築獎
不靠建築師,卻能讓房子從無到有,如何可能?
具有數學專才的何俊賢,利用二次函數來計算房屋結構,設計出主體為圓拱型的建築。之所以決定要蓋有這樣一棟從建材到造型都極為獨特的房子,也是何俊賢再三研究之後得出的結論。他以一般難再利用,卻具隔熱效果的粗粒回收土取代會吸熱的混凝土材質,因此能冬暖夏涼,故屋內不需空調,夏天也不感覺熱。
在照明部分,他先開了天窗,再運用閣樓式的隔板讓光線透過壁面反射,達到柔和卻也亮度足夠的照明效果。「所以這棟屋子幾乎不花電費,每個月繳最低基本費用就好。」
這些巧思與設計,還讓度咕屋獲得《綠》雜誌舉辦的「2011第一屆台灣綠建築設計獎」,何俊賢以素人之姿獲獎,與建築師並列。
美麗又有風格的家具,用海洋垃圾打造
屋內的立燈、閱讀燈,則是他用淨灘撿來的浮球,和冷氣機的銅管加工製成。不只如此,浮球還能做成花盆、音箱或小時鐘。他的浮球裝置作品「福求花」,甚至在2016年的桃園地景藝術節受邀展出。
除了讀書,教孩子更重要的事
不只自己實踐,他更發揮過去的教學專業,將自己的體會傳給更多人。何俊賢在建中擔任家政科老師、帶領台大心理系學生做公共服務,他不在教室裡講授學科,而是以「非典型教育」教學生們捲起袖子自己動手種菜。
「很多孩子就是聽從家裡的安排,乖乖念一些社會普遍認為可以賺大錢、找好工作的科系,但他們可能沒有好好想過自己真正想要什麼。特別是這些已經很會念書的孩子,我覺得應該對環境、對社會,多一些其他的體認。」他說。
他利用漁港、海邊經常出現的廢棄保麗龍箱,研發了一種不需要澆水也能種菜的「蔬活箱」,透過裝置設計,可以雨天儲水、晴天時自給自足,近年他還協助許多國中小學建立屋頂菜園或綠生態裝置,將生態、環保概念落實在下一代的生活中。「以前我都認為要很有美術天分、會畫畫才是藝術家,後來我朋友跟我說,何老師,你做的就是藝術家的事啊!」
做夠傻的事,人家就會聽你說話
回顧至今的種種歷程,何俊賢笑說:自己一路走來好像就是這樣,凡是遇到一個問題就想辦法去轉化、解決它,不知不覺就也這麼來到這了。
度咕屋蓋好之後,何俊賢曾和太太說:「妳要有心理準備,生活一定會被打擾。」2011年度咕屋被雜誌評選為綠建築設計獎第一名,除了媒體採訪邀約,還有許多人經常突然跑來要參觀,讓他不得不在面對馬路的入口處,設置了一個非請勿入的「君子門」。
「但相對地,我們也因此可以爭取到讓人家聽我們講話10秒的機會,若想做一件事,最好是一件傻事,才會有人願意聽。」何俊賢笑說,這也是為什麼度咕屋要蓋2棟的原因:「只蓋一棟,會很像是什麼神秘宗教的基地;若你蓋2棟,就有村莊的感覺」。
度咕屋在Google Map上面的名字叫做「Happy Village」,在人生下半場找到讓自己打從心裡快樂的事,其實一點也不傻。
註:度咕屋為住家,並非營業場所,為尊重住戶隱私,避免未經同意擅自進入私人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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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刊載於《50+》;本文獲授權轉載;內容僅反映作者觀點,不代表本社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