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醫師每天行醫一樣，父母每天也在練習當父母。……
在開始教養孩子的時候，我想要完美，避免面對做錯事的尷尬，以及這些錯誤會帶給孩子的痛苦。1988年，當時我和妻子桑雅的第一個孩子即將誕生，我們一起躺在床上，我思考著嬰兒快出生了，便回想起自己的童年，還想像撫養兒子會是什麼狀況，愈想愈害怕。
「我想要女兒。」我說。
「你在說什麼？」桑雅問道。
「好吧，我不想要兒子，因為兒子會很快發現這個爸爸什麼事都不會。」
她問我指的是什麼？我當時的想像是和孩子在後院玩接球，想像在一個溫暖的春天，樹木圍成籬笆，一幅完美的畫面。突然間，未來的兒子把棒球扔給我，但是我手套沒拿穩漏接球，兒子便想，「我的父親真悲慘。」我的兒子會期待我做好一切，知道答案，解決問題，永遠不要被打敗，勇敢堅毅，保護他免受一切生命的傷害。但我會讓他失望，怎麼辦？
我告訴桑雅我將如何失去兒子的期待，失去他的尊重和愛。「妳知道的，」我說，「美國父親和兒子、夢想之地，諸如此類的事情。」
桑雅當時正在教小學三年級。她說，「奇普，我看過一些來到教室的爸爸，坦白說，有些人連當人都不配，遑論父親了。但孩子們抬頭叫『爸爸！』然後跑過去。你不懂，」她說，「你的孩子不可能不愛你，孩子必定愛你。所以沒關係的。」
她說的話很有道理。我試圖相信，但內心抗拒。（當然，根據性別，認為撫養兒子或女兒比較容易真是大錯特錯。）
所以我開始接受孩子會愛我的想法。但這代表我放棄成為「兒子眼中世界上最好、最完的美父親」嗎？當然沒有！
五年後，我的兒子丁尼生參加四至五歲組足球隊，他和朋友們真的很喜歡這項運動。一位兒子隊友的父親曾打過大學橄欖球，我們一起站在場外看孩子們比賽。我身高約193公分，算是相當高大了，但在他身邊，我活像根拐杖。一天晚上練習後，丁尼生和我一起到家後面的樹林裡散步。我在地上看見一根樹幹，我居高臨下，看出它大致已腐爛乾枯，很輕，只是看起來很大而已。我拿起樹幹，看著丁尼生，意思是說，「看著，兒子。」然後我把那根看起來很重的木頭重新拋回樹林。我覺得自己此舉一定令人印象深刻，感覺就像那些參加電線桿拖拉競賽的人一樣。我向丁尼生示意點頭，給他一個「跟著我準沒錯」的訊息。
我五歲的孩子不為所動，他看著我實話實說，「我朋友的父親更強壯。」
等一下！我想說，你不知道他的球隊輸過多少場比賽嗎？但是丁尼生環顧世界一周，看見別人的父親身體強壯，不顧我笨拙地想要給他留下深刻印象。
我想，教養果真比我想像的更難，也比我希望的更難。
我當時並沒意識到我一直試圖攀登完美的沙山；我還沒意識到，無論我多麼努力爬，最後都會滑下來。我所能提供給兒子最好的就是那座沙山。沒有人能夠達到完美的頂峰，我卻用那個高度來評斷自己。但我還不知道，現實是：我能做得最好的就是笨拙。……
不過，我們雖然笨拙，卻無法停止對卓越的渴望，如此正顯現了我們生活中的衝突：生活永遠不會如我們所願。如果我們不僅想要自己過得好，還想與孩子（任何年齡的孩子）建立真實的關係，那麼就必須願意去接受自己的侷限和束手無策的經驗。
真心實意教養子女的祕訣，就是承認我們的笨拙。我們希望孩子的生活會變好，希望孩子比我們更成功，我們希望孩子快樂，但孩子不見得總是快樂（無論我們是多麼偉大的父母）。現實是，孩子永遠不會超越父母，父母也不會超越孩子。我們永遠都只是人類。
諷刺的是，我們愈是期望或要求控制結果，生命就愈失控。我們可以反擊、對抗這種失控，然而日常生活的現實也會起而反抗我們。相信我們有掌控權，只是弄假成真，這很瘋狂，但也因為如此普遍，所以人人都以為這樣是正常的。真正的「正常」不會改變，因此我們必須改變──離開沙山，在湖面的冰上尋求自由。無論如何，我們愈是善於做一個人，愈能成為更好的人、更好的伴侶、更好的父母。……
「夠好」的概念並不表示容忍父母的平庸；相反的，它被認為是社會繁榮發展的必要條件。相對之下，「不夠好的父母」則是需要被孩子照顧的人，而不是照顧孩子的人。
一個被忽視或被迫要照顧自己和家人情緒的孩子，將發展成一個不健康、活著沒有真實感的人。夠好的父母會培養孩子，能夠好好調節自我情緒，並富有創造力，這樣的孩子較有安全感，不過卻少有父母開始這麼做。唯有覺察和承認我們作為父母的錯誤，才能實現「做得夠好」的想法。
本文節錄自：《用心做父母：如何培養出有韌性、愛心、聰明的孩子》一書，史蒂芬．詹姆士、奇普．杜德著，鹿憶之譯，時報出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