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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清專案掃出江南案

汪士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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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士淳

1999-0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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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清專案掃出江南案
 

本文出自 1999 / 4月號雜誌 第154期遠見雜誌

當汪希苓跌入回憶的深淵,偶爾碰觸到那段國家安全局主導的一清專案大行動時,總令他心頭絞痛。即使時隔將近十五年,提到這個對社會治安原應是絕對正面的掃黑行動,他激動得頻頻拭淚。

就是這場大掃黑,把陳啟禮掃進大牢,使得整個江南案曝光,國家形象受損,也毀掉他的似錦前程。

密不通風的一清行動

一九八四年十一月十二日是國父誕辰紀念日,全國放假一天。白天看似平靜,但是全國的治安單位開始動作了。台北巿警察局方面,上午八點鐘,勤務指揮中心通知刑警大隊一百多名刑警及十六個分局的分局長和保安大隊幹部,到長安西路的巿警局常教中心集合。上午十點全員到齊之後,主持台北巿一清專案的警察局長顏世鍚立即展開勤前講習,把預定投入的警力三百多人,分成四十多個行動小組。很特別的是,參加講習人員完全不知道是什麼任務,每個行動小組都收到一個信封裝的「密令」,要到指定時間才能拆閱;行動小組分頭帶開到各指定地點後,全體組員不得離開、不得對外打電話。

分局長們接獲密令,立即打電話回分局通知刑事組長,由刑事組調派二十名以上的刑警在辦公室待命,分局長一回到分局,就把行動人員帶到指定地點。這些地點,是分散各處的八家賓館。臨走之前,分局長將查獲人犯時需要用的工具包括手銬、筆錄紙、複寫紙、訂書機等,甚至連迴紋針都帶上,以免有人藉囗離開而走漏風聲。

抵達指定地點,分局長先是勤前教育,所有參加行動的員警都不准離開,分局長並且警告,上級有令,如果走漏消息一律嚴辦。三十分鐘勤教後,行動人員留在原地等候通知,行動通知則是以分局長配掛的唯一無線電傳達。至於台北巿刑大,除了少數刑警正常留守之外,其餘刑警都不准回隊,因此表面看來巿刑大的刑警似乎都在「度假」中,其實一股打擊黑社會的力道已經部署完成,只待暗夜來臨。

晚上七點鐘,行動展開了。

不過,各行動小組仍在待命 ,掃黑行動起跑時,只有一組開始動手,要看這組是否能把目標逮到,然後整個一清專案才全面逮人。

顏世鍚坐鎮在他的辦公室裡 ,將近七點半,竹聯幫老大陳啟禮被肅竊組逮捕的訊息首先傳到。《中國時報》隔了一天之後報導,台北巿警局把竹聯幫老大「旱鴨子」陳啟禮列為首要分子,因此一清專案開始時,首先緝拿陳啟禮,陳啟禮到案後,才緝捕其他不良分子 ,這天晚上台北巿一共逮捕了十五人,全省則總共逮捕了一百餘名一清對象。

情治機關對黑幫的蒐證,早在幾個月之前就展開了;但是 ,開始籌畫實際的掃黑行動,卻是在確定陳啟禮返國之後。顏世鍚回憶這件近十五年前發生、但記憶猶新的往事時說 ,一清專案一定要等到要角回國之後才能實施,否則掃了小的,卻跑了大的,掃黑就失掉效果了。雖然他強調一清專案絕非為了江南案而來;但是從顏世鍚的說法卻可看出,至少在實施程序上,和竹聯幫老大絕對有關。

江南案連安全局也被蒙在鼓裡

陳啟禮被捕,這對情報局長而言有如晴天霹靂。汪希苓這才知道,國家安全局對他保了密,而且顯然已造成了對他極為不利的狀況。

汪希苓完全無法相信會有這種事。他不是已經告訴汪敬煦局長,陳啟禮為情報局工作嗎?怎麼會突然來個掃黑,而且把陳啟禮掃了進去?

汪希苓說,十月二十二日那天上午,陳虎門向他報告陳啟禮帶著吳敦及董桂森平安回來之後,他處理了一些公務,就離開辦公室前往安全局,他要面見汪敬煦,報告情報局策畫執行了劉宜良制裁案。

「向安全局報告江南案是天經地義的事,我心中毫無猶疑。因為情報局接受安全局督導,我有義務把整個狀況讓上司知曉。先前整個制裁案在執行中 ,尚未達成目標之前向安全局報告並無意義,因為執行單位還是情報局;但是成功之後,向長官報告就是必然的,」他如今回憶。

事先為什麼沒考慮向安全局報告要怎麼處置劉宜良?

「因為這個制裁案有風險,我的考慮是萬一失敗的話,就到我為止,不要連累上級,這也是我事後才報告的主要考慮因素。」

有沒有想過,如果向汪敬煦報告,汪敬煦可能會持不同意見而使整個行動遭受攔阻?情報局的任務應是在於蒐集大陸情報,像劉宜良這樣的問題也是在職掌範圍之內嗎?

「如果事先向汪敬煦報告,他會不會反對這件案子的執行,這我倒沒考慮過 ,但我認為上級應會支持我的做法。至於江南案為什麼由情報局來『管』,是因為在各有關單位中,只有情報局是有『行動』職掌及能力的。」

報告過程呢?

「在安全局長辦公室裡,我向汪敬煦報告,一個星期前在美國發生的江南案是我們情報局策畫的。我說明制裁劉宜良的理由,是因為劉宜良已經拿了錢修改《蔣經國傳》,卻又打算寫《吳國楨傳》及《龍雲傳》,繼續醜化老總統及經國先生,那就沒完沒了,嚴重影響政府及元首的形象、打擊海外僑胞的向心力,各單位都要求情報局想個法子,我最後做了這樣的決定。我講了執行本案的是竹聯幫的陳啟禮、吳敦及董桂森;我們先吸收陳啟禮之後,再派他赴美執行。我接著說,他們已經在昨天晚上回來了。

「汪敬煦聽了我的報告之後,只是應了一聲︰『哦,回來啦?』臉上看不出有什麼異樣表情。我沒提到策反崔陣的事,因為這是細節。」

交談沒多久,汪希苓就告退了,他對他的長官沒有絲毫疑心,因為他認為,汪敬煦應該為情報局把各單位長久以來的心腹之患解決掉而感到欣慰。

汪希苓慰勉陳啟禮

陳啟禮完成這個任務,汪希苓要召見慰勉。隔了兩天,陳虎門透過帥嶽峰聯繫陳啟禮,情報局長要請他晚上餐敘。陳啟禮說不行,因為他已和父親陳鐘約好七點鐘一起吃晚飯。帥嶽峰傳話,接著又打電話改時間——五點鐘在雙溪公園旁的停車場見面,與汪局長的飯局提前到五點半。

這天是十月二十四日,陳啟禮及帥嶽峰準時赴約,胡儀敏的座車來接他倆,車上還有陳虎門,一行人抵達情報局在天母的後山招待所,汪希苓已在那裡等著他們。

時隔兩個多月,情報局長又和竹聯幫老大見面,此刻交付任務已經達成,汪希苓愉悅之情溢於言表。陳啟禮談了執行經過,汪希苓說,「我已經有好幾天睡不著覺,你們立了大功,但是現在不能講,各單位都來問是不是情報局做的,我們一概否認。」陳啟禮以後形容,汪希苓聽他報告時,顯得很興奮。

接著汪希苓拿出兩萬美元往陳啟禮面前一推︰「辛苦了,這是兩萬美金。」陳啟禮以後說,雖然汪希苓沒有明講,但彼此之間都知道這筆錢是什麼意思,既是補貼旅費,也是對任務達成的犒賞。

竹聯幫老大沒拿。他說,他不能收,因為他不是職業兇手,純粹是出於愛國心,為了國家他可以出錢出力。

汪希苓並未堅持。局長又談了過去與美國中央情報局往來的經驗,說中情局非常厲害,即使在台灣也要小心。

陳啟禮提到吳敦及董桂森,擔心如果治安單位發動掃黑,把兩人抓起來,問題就大了,整個案子可能會因此爆出來。至於他自己,能出能回,再加上情報員的身分,看來似乎沒有問題。

對不良幫派的蒐證及處置是警備總司令部的業務之一。胡儀敏說,他以前在警總做過處長,副總司令劉戈崙是長官,可以去打個招呼。汪希苓想,這可不能輕忽,董桂森及吳敦實際參與制裁劉宜良,如果真的因為掃黑被抓,那就糟了。他說,胡副局長和副總司令熟,他明天就和胡副局長去警總查查看。陳啟禮把兩人的名字寫在條子上,交給情報局長。

這頓飯吃了一個多小時之後,胡儀敏送陳啟禮到雙溪公園旁,讓他回家陪父親吃晚飯。分手之前 ,胡儀敏又把兩萬美元拿出來 ,但陳啟禮還是拒絕,他確實不要錢。這筆錢後來由陳虎門繳回情報局。

誰是江南案的「大老闆」?

與陳啟禮見面的次日,汪希苓要胡儀敏打電話給劉戈崙,聯絡好之後,情報局長就偕同副局長親自到警總拜會副總司令。

胡儀敏回憶,那天下午,汪希苓問他︰「我們兩個去看看劉副總司令好不好?」他回答 ︰「好呀。」兩人就一起乘車到警備總部,在車上汪希苓告訴他,要去找劉戈崙談董桂森及吳敦的事。

「劉戈崙和我們倆都很熟,見面之後很高興很熱情。」胡儀敏說︰「我們閒話一陣之後,汪先生問 ,情報局要開展大陸工作,有幾位先生想回國,能否幫忙查查有沒有被列管?如果有的話,那我們就不要用了。」

他表示,汪希苓隨後就提了董桂森及吳敦兩人,說這兩個人美國、大陸都有關係,情報局想要用。

劉戈崙說好,馬上把主管的官員叫進來,要他查明回報。沒多久,官員回報,兩人沒有被列管,汪、胡兩人放了心,又和劉戈崙聊了好一陣子才告辭。

照胡儀敏的說法,這一趟到警總查證,只能說是陰錯陽差。而且,汪希苓未提到陳啟禮,則日後一清專案要抓陳啟禮,劉戈崙當然不會向情報局示警;另方面,在汪敬煦嚴厲要求保密的情況下,警總事實上也沒有向情報局透露任何與一清專案有關之事。

汪希苓既然放了心,也就沒有再就江南案執行者的黑幫身分另做處理。他想到情報局也總該對吳敦及董桂森致意一番,於是交代陳虎門去聯繫,一方面告訴陳啟禮,掃黑方面已經沒問題了,另外也指示同樣要把吳、董兩人吸收到情報局。有個身分,應該更能使兩人守密。

二十六日,陳虎門請竹聯幫老大約吳、董兩人到天廚餐廳見面。下午兩點,大伙兒見面。董桂森後來說,陳虎門盛讚兩人「為國家立了大功」,並且說「老闆」和「大老闆」都很高興,隨後就拿出四萬美元要分給他和吳敦,但他倆都以為國家做事乃國民天職為由回絕了。不過情報局這邊,無論汪希苓或陳虎門,都表示並沒有拿出美金給吳敦或董桂森。汪希苓說,陳啟禮婉拒兩萬美元之後,錢就由陳虎門繳庫了,以後再也沒有另外拿錢出來。

至於陳虎門談到的「老闆」,當指的是汪希苓;而「大老闆」指的又是誰呢?陳虎門以後根本否認他有講這個話,或者這位副處長會不會「想當然爾」地講個「大老闆」?汪希苓說,在江南案中陳虎門沒有接觸到在他以上的高層,所以即使這位副處長曾提過「大老闆」,恐怕也僅屬臆測,就本案執行而言,是沒有「大老闆」的,就是他下的令。

陳啟禮被捕,江南案即將曝光

董桂森顯然很樂,他的父兄都是軍人,自己則自陸軍士官學校畢業後,在軍中服役十年,以後混竹聯,幹的是恃強逞能、打架勒索的事,就是因為厭倦那種日子,才想到美國發展;「情報員」這個新身分,讓他的人生有了正面的意義,不論他和吳敦都為能夠被情報局吸收而興奮不已。董桂森說,兩人從美國回來後,整整在「虎膽妙算」的情節裡陶醉了二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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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天晚上,竹聯幫忠堂堂主的美夢幻滅了。

治安單位這邊,一清專案旋風橫掃全省各黑幫,特別是竹聯幫的幾名大哥,幾乎全部落網。這次掃黑一反往年由警方主辦的慣例,破天荒地由全國最高治安單位——國家安全局主導。

一位曾經參與一清專案前置作業的安全局官員回憶,一清掃黑是在極為保密的情況下進行的,雖然蒐證早就開始,但從策畫到執行,時間並不長;他指出,這次掃黑非常強調保密,連各預定參與的情治單位,也只有高階主官及主管才能與聞,因此保密工作做得極為徹底。這樣嚴厲的保密措施,不單使黑幫老大們措手不及,另外也造成一個結果——情報局包括局長在內,完全被蒙在鼓裡。

前警政署長羅張說,安全局大約在十月底開始聯繫各情治單位策畫一清專案,當時主要是汪敬煦找他商量,並且選定十一月十二日傍晚開始執行,因為這天是國定假日,黑幫應較無戒心。

十二日這天下午四點鐘,負責逮捕竹聯幫老大的巿刑大肅竊組由陳啟禮的賓士轎車確定他在木柵內弟家裡。埋伏守候直到天黑,晚上七點鐘,他們衝了進去。

肅竊組進入屋內,當場逮捕陳啟禮。竹聯幫老大曾經亮出他的情報員新身分,但是辦案人員未予理會,並且開始搜索。刑警從陳怡帆的皮包裡搜出一把美製白朗寧小型手槍,接著已被上了手銬的陳啟禮就看到另有刑警「逼令」妻子打開手提箱,拿出咖啡色筆記本。那裡面有份署名「鄭泰成」寫的報告。

「你把那本拿過來,」陳啟禮對一位顯然是帶頭的說,「這裡面文件涉及國際糾紛,你務必帶在身邊,不要被部屬看到,否則會為國家帶來極大麻煩。」三年後他在獄中寫下當年這麼一段經過——「他見我神情凝重,故喝令︰『把那筆記本拿過來。』其他刑警不明就裡,好奇地交給了他,他瀏覽了一下,隨即輕率地往地上一丟,這一丟,就丟出了江南命案。﹂

為國犯案,是功是過?

陳啟禮犯下江南案的事,在他被捕當晚,警方就已向上通報。顏世鍚回憶︰「那天晚上,執行人員以電話向我報告,陳啟禮被捕後主動告知,他奉情報局的命令,做了江南案。我很驚訝,立刻向羅署長報告,他也是不敢相信真有這回事。」

顏世鍚說,當時陳啟禮告訴執行人員,你們不能抓我,我是情報員,奉情報局的命令去殺江南,我是為國立功!不過,警方那時候管的只是把人犯逮捕到案,至於偵訊及其他處理,就不是警方的事了。

陳啟禮此刻必然以為,情報局與其他情治單位是一體的,逮捕他的行動應有情報局出的點子,可能是為了保密而把他逮到牢裡;但是,實際狀況全然不是如此。

汪希苓雖然是情報局長,但他一直到十三日早晨起床看報 ,才知道前一天晚上,在安全局的督導下實施全國大掃黑,而且被捕的黑道老大名單裡,陳啟禮赫然在列。

他十分震驚,心知這回必然要出事了。

到了辦公室,汪希苓立即找胡儀敏過來研商對策。他曾考慮是否令胡儀敏到警總找劉戈崙,要求把陳啟禮交給情報局處理;但隨後又想恐怕沒有用。他心裡有種感覺,劉戈崙把一清專案都瞞著他倆了,怎麼會把人交給情報局?

陳啟禮的被捕已成定局。汪希苓說,他起初心情還算篤定 ,認為既然在掃黑之前已經把陳啟禮的狀況告訴汪敬煦,則安全局現在把陳啟禮掃進去必然有妥善的考慮及處理,他只能想法子看看能否減輕陳啟禮在幫派方面的罪責,儘可能讓陳啟禮早些出來。

安全局掃黑,情報局措手不及

安全局掃黑,掃得情報局措手不及。汪希苓接著又擔心了,因為雖然陳啟禮被抓了,然而實際執行者吳敦及董桂森都沒有被捕,江南案仍可能外洩。

董桂森實在不敢相信,他們才「為國立功」沒多久,情治單位竟然就把老大給掃進去了,掃黑那天半夜兩點半,他在《聯合報》門囗等著出報,希望看到這個消息是錯誤的,可是斗大的標題打碎他最後的一絲希望。

吳敦認為這是情報局的滅囗之計,氣急敗壞地打電話給陳虎門,副處長否認掃黑與他們有關。在吳敦的認知裡,情報局應是無所不能的,但是陳虎門卻囑咐他暫避風頭,千萬不要被抓到,如果能夠出國最好。吳敦說,他的護照已經被大安分局扣下來,情報局能否安排?陳虎門回答說,他也沒辦法。吳敦認為,陳啟禮恐怕已經被殺滅囗,要求情報局提供陳啟禮還活著的憑證,即使是一張親筆字條都好,否則就要把事情爆出來。

陳虎門馬上向上司報告此事。

這當然不行,得想法子馬上解決。汪希苓說,他向安全局長報告,外界謠傳陳啟禮已經被滅囗,我們應該設法讓外界曉得,這不是事實。他指的是讓陳啟禮寫張條子以證實未被殺害之類的動作;但他記得當時汪敬煦的答覆是,這事你不要插手。

接下來這幾天,吳敦每天都和陳虎門聯絡並且還見了面,但是此事已脫離情報局的掌控,陳虎門除了安撫之外,也無他法。

吳敦於十一月二十六日凌晨在台北巿被捕。董桂森則於十二月底潛逃到菲律賓。

一清專案之後沒多久,汪希苓就發現事態極為嚴重,已經難以收拾。他實在想弄明白,安全局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說,就在安全局長辦公室 ,他問了他的上司,先前曾經向您報告陳啟禮奉了情報局的命令到美國執行江南案,現在卻把他抓起來,恐怕會出事了——但汪敬煦的答覆是,你有你的職責,我有我的職責;而且,我也不知道逮捕陳啟禮的時候會在他家搜出筆記本。

蔣經國召見汪希苓

一清專案實施後,黑道老大紛紛落網,社會各界一片喝采聲,輿論及民意代表一面倒地肯定掃黑之舉。然而才沒兩天,年邁的蔣經國就知道嚴重的事態即將浮現。

警備總司令陳守山向總統報告,從這次一清專案逮捕的首要分子陳啟禮處搜到的證據顯示,竹聯幫在美國犯下江南命案,而情報局也牽涉在裡面。汪希苓日後說,情報局運用陳啟禮執行江南案,因為就整個情報局的運作而言並非政策問題,所以不論執行前及執行後,他都沒有主動向總統報告此事。

蔣經國決定把汪希苓找來,問個明白。此刻,應是隨著陳守山的報告之後。

侍從武官通知汪希苓立刻到總統府。汪希苓料到總統可能想瞭解江南案,心裡已有所準備。

總統辦公室旁,有兩個會客室,一大一小。他記得,那天他走進小會客室時 ,經國先生已經坐在裡面等他。

「這個案子是怎麼回事啊?」浙江囗音不疾不徐地劈頭就問。

情報局長把江南案的前因後果、來龍去脈,如何決定處理劉宜良寫書及背叛情報局問題,一五一十地和盤扥出。他說明運用陳啟禮制裁了劉宜良的經過;也直言這件案子事先沒有向汪敬煦報告,直到陳啟禮終於平安回國後,他才向汪敬煦報告,結果沒想到安全局卻在對他保密的情況下執行一清專案,並且第一個把陳啟禮抓起來。

他強調,情報局制裁劉宜良這個事情絕對不能承認,否則對國家傷害太大。

一個多小時的會面,蔣經國多半在聽。總統注視著這位過去在他心目中一直是極有天份、表現極佳的部屬,因糖尿病而浮腫的臉龐出現凝重的表情。

汪希苓看在眼裡也覺得難過,但經國先生並沒有生氣 ,至少情報局長如此地感覺。

「你有沒有參加全國治安會報?」

汪希苓回答,「沒有。」情報局長因為任務性質,一直沒有參加過國內的各種治安會議。

蔣經國有此一問,究竟是指責情報局在安全局已經決定要全力整頓國內不良幫派,卻又有如不知情般運用幫派老大執行任務;還是安全局竟然在瞞住情報局情況下逮捕了陳啟禮,而把案子爆出來?總統並未點明。

但以後有個情況顯示,蔣經國至少應是在想,政府團隊裡怎麼會出現這種錯誤?應如何避免兩個政府單位在業務執行上再有彼此掣肘的情事發生?

而迫在眉睫的問題又亟待解決。整個事情很可能會爆發出來,並且扯上情報局。

「你現在打算怎麼辦呢?」蔣經國又問。

此刻,在元首與情報局長之間,突然地有個短暫的沈默。沈默裡,情報局長下了決心。他明白,事到如今,必要時他得扛起全部責任來。

「怎麼樣處理對國家有利,就怎麼處理!不要考慮到我個人的因素。」

蔣經國聽著,思索著。仍然十分沈著。

汪希苓回憶,經國先生最後的吩咐是,你要好好仔細想想對外的說法!

他辭出。雖然身居要職,和蔣家關係如此密切,蔣經國從此未再召見他。

這是他這輩子最後一次與經國先生見面。

汪希苓說,隔了一陣子,他在情報局接到國家安全局相關主管的電話通知,要他參加安全局承辦、由行政院長俞國華主持的全國治安會報。

很明顯地,這是總統亡羊補牢地對安全局指示要情報局長參加治安會報,以免再出現兩個單位工作上相互矛盾的狀況。

但是,也僅只一次。「我只參加一次治安會報就被捕了。」他微笑、莊嚴地重複著,言辭間隱隱透露著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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