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三年,兩岸算是冷戰。現在,頂多只算冷和。
為了不同的理由,兩岸得上桌。上桌的名目、目的先不管。反正大家誠意都不大、有點被綁上桌的味道,小動作太多,真正需要的「互信」,還是聞不到。
兩岸已經三年沒談,辜汪已經五年沒見。從一個較大的歷史進程來說,時間當然不算什麼。但是,兩岸、甚至整個亞太的政經形式變化太快、太大,不只台灣,大陸也一樣得上桌,彼此虛情假意一番,目的是為了證明自己不是「麻煩製造者」。大家調門不一,相差豈只八度?真談破了,反而都有如釋重負之感。特使傾巢而出,全球奔走,只為了訴說自己仁至義盡,萬般有錯,錯不在己。
一開始,台灣就把辜振甫此行定調在會晤,而非會談。會談,當然要有題綱,限制反而大;會晤,不嚴肅,但花樣就多了。議題可大可小,調子可高可低,立場可和可戰。事後來看,台灣是有備而來,準備用最輕鬆的方式,談最嚴肅的問題。反正是聊天,談死了也可以「拋」回來。
頭一回,兩岸把全部的政治禁忌都點破。頭一天、頭一場,人還在上海的海基、海協兩會格局裡,一個中國問題就被挑明。會裡,火是我方點的;會外,氣急敗壞、把調子拉到頂的是中共。一連六次,唐樹備用「充份注意」口吻、但極不信任的態度,當著全球媒體的面,把「一個中國」的調子死定。我方有點錯愕,但有點心喜,其實這就是我方要的。此行就是要逼中共自己講:如果中共的「一個中國」講得通,那麼,「中華民國到底是什麼東西」講得通,都好談;講不通,就得好好承認「一個分治的中國」的政治現實。
有感情交流,沒有政治交集
辜振甫的表現稱職,不只在於唱平劇,不只在於逛豫園、故宮。辜振甫的稱職表現在兩岸針對最核心政治立場爭論之後,仍維持表面的和氣,起碼換來兩岸兩會間的四點協議,一個後續還可談的空間。辜振甫在談笑間撕破了兩岸在「一個中國」議題上的「假共識」,也間接刺破了中共近來有關「一個中國,內外有別」的模糊論述。從唐樹備、錢其琛前後呼應的談話內容來看,一個中國不但內外無別,而且,中共的「三段論」更將定死在「一個中國就是中華人民共和國」上頭。這種強硬,恫嚇效果已經不明顯,卻造成整個對台統戰架構的破裂,使得中共在統一問題的論述上,傷得不輕。短期內,理論修補的工作會讓中共對台部門傷透腦筋。在新的提法沒有出現前,兩岸在外交領域上的對峙,只會激化,不會緩和。
名義上,這是聊天;動作上,台灣只提問題,不給答案。但講實際的政治效果,這是畫線站隊,旗幟鮮明,挑明「現階段兩個中國」的政治現實,至於是否「以一個中國為指向」,則做為兩岸持續互動時的籌碼。未來兩岸政治層面互動架構,這次都浮現。兩個中國向來是台灣進行國際政治活動的基調,但在兩岸場合挑明對打,這是頭一回。從國內輿論壓倒性支持來看,算是「李登輝路線」的全面勝利。以後,不管李江見不見面,不管李登輝連不連任,台灣在兩岸談判時的立場已經難以回頭。不管哪一個黨、哪個人繼任,戰略上已經「無台可賣」。
時隔半世紀,辜振甫帶著夫人重回上海灘頭。辜振甫見了汪道涵、見了陳雲林、見了錢其琛,最後,還見了江澤民。在感情上大家有交流,在政治利害上大家沒有交集。簡單講,中共的思考是民族主義的思考;台灣的思考是民主主義和民生主義的思考;這是主權與制度之爭。錢其琛強調的,是在主權之下包容制度的差異性,一國兩制、三制、N制,中共都可以點頭。但台灣,要在主權的優劣上重建主權概念。
五月,辜振甫就押死十月辜汪會;裡頭的篤定,顯示兩岸都到了不得不談的時機。這次的會面,實質共識談不上,但起碼在形式上維持了一個冰雪初融、乍暖還寒的氣氛。兩岸文、經的常態互動應該可以重新啟動,但更大的突破,要等明年汪道涵來再說。至於什麼李江會,那是兩岸高層互吊胃口的餌,大家現在胃口都不大,吃餌的機率不高。真要成了,那買諾貝爾和平獎的傳言就給坐實了,眼前看不出來。
(本文作者為中時晚報副總主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