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總統柯林頓的性醜聞，儘管長篇累牘的調查報告書登上全球網站，美國的民意調查發現，七０%的選民仍然滿意於柯林頓做為一個總統的施政表現。這個現象與前一陣子美國暢銷書《美德書》的熱賣，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美德書》的作者威廉班奈特是雷根政府的教育部長，卸任之後，輯錄了許多西洋文學作品、童話與勵志故事等，寫成一本原文浩浩八百三十二頁的大書。在作者所寫的導言中指出，寫書的宗旨是要為「年輕人的道德教育盡一份心力」「幫助孩童獲得道德認識的能力」。
恐嚇與美德
在一個沒有多少人敢理直氣壯談論「道德教育」的年代，作者單刀直入地選編了這本他所期望的道德能力養成「指南」，的確是一件相當有勇氣的事情。
這本大書，按「自律」「憐憫」「責任」「友誼」「工作」「勇氣」以及「毅力」等，分為十大主題，每個主題下都蒐羅了相當豐富的各式作品。當中有些是耳熟能詳的故事，例如鞋匠和小精靈、狼來了、國王的新衣等，也有許多是比較少見的。對於想要一次擁有歐美重要童話或故事選輯的人，這本書的確有其收藏性。
不過，仔細地閱讀《美德書》可能會發現，若認真想從美德的角度來看，它卻是一本「輔導級」的讀物。因為穿插在許多趣味又具教育意義的故事之間，作者也選擇了一些從今日兒童教育的眼光來看相當其爭議性的文選。
例如兩首詩「愛用力關門的麗貝嘉」(作者H. Belloc)和「從來不關門的男孩」(作者William B. Rands)就是明顯的例子。
前一首詩描寫一個喜歡用力關門的小女孩，她遭受的結局是：
一座林肯的大理石胸像，碰巧立在她所看中的一扇門上。這小女孩仔細地準備好，想將這門撞得碰碰大叫。胸像掉下來，將她擊倒在地，她早平躺著不再呼吸。
另外一首詩描述男孩古斯塔夫斯不愛關門，結果則是：
他們準備了一面門板，上面有槳也有帆，他們威脅要將古斯塔夫斯高爾送到新加坡，讓他學習悔過。
這類把孩子「嚇」出好行為的作品，與班奈特所期望的道德能力的培養，恐怕有著相當的距離。換個角度來看，這兩首詩的背後暗藏了大人不注意兒童安全、把重物放在危險處，以及父母親用死亡、分離來懲罰孩子的殘酷。
當大人教導孩子：「這就是美德」的同時，往往更深層的意思是告訴孩子；你不要找我麻煩、製造我生活中的混亂。
教導孩子要完美，是否道德？
就像書中另一篇文章「徵求好男孩」提出的二十二項條件；和別人說話時仔細聆聽、不明白時發問、不問和自己無關的事；活潑愉快、隨時準備對每個人微笑、而且從不鬧彆扭；……雖然其中的每一項條件都是完美無缺的好道德，卻也是孩子在成人世界中找不到的範本。要求一個人完美是不可能的，而教導孩子要完美，是否道德？恐怕是父母親打算領著孩子閱讀這本書之前先要有的反省。
在導言中，班奈特不諱言地表示，《美德書》的另一個名字應該叫做「罪惡書」，因為許多故事和詩所闡述的是某種美德的負面情形;「如果孩子想認識美德，他們也必須認識美德的相反物」。然而，我們必須承認，即便是美德本身也可能有黑暗的一面。
舉例來說，在毅力篇中有一首名為「不能」的詩(作者E．Guest)，裡頭寫著作者反對小孩子說不能，因為「凡說「不能」者都應感到羞愧；如此說是羞恥的表徵……輕視「不能」像憎惡一切過錯，拒絕它在你腦中生根……」。
毅力或勇氣的相對，或許是「不能」。但是對自己有真正的認識，並且敢說「不能」也需要真正的勇氣。當父母親與孩子一同閱讀這篇文章時，他們如何詮釋說不能的人？真的要稱這樣的人為可羞恥的嗎？一個視「不能」為過錯與羞恥的孩子，如何培養對軟弱或能力較劣的人的尊重，以及接納自己的不足？
其實，如果不要那麼嚴肅地按著作者的分類來詮釋書中的作品，《美德書》當中的故事倒是充滿了非關美德的樂趣。
例如毅力篇中，阿幾米德因為坐浴缸得到的靈感解決了國王王冠是否純金的問題。換個輕鬆的角度來看，這是個數學趣味故事，還可以邊說故事邊實驗。另一個童話故事「魔術線」中，小男孩藉著不斷抽出魔術線讓時間加快以逃避困難，其實是個孩子嚮往更美好的大人世界的故事。如果不如作者期望地跟孩子談自律與責任，而是跟他們討論長大的感覺，是不是更有趣？
從一歲的孩子到九十九歲的大人，沒有一個不愛聽故事。《美德書》不妨就當做故事書。父母親若真想要藉著這本書來對孩子「勵志」，可能需要慎選其中的作品，更需要先想清楚自己希望帶給孩子的價值觀是什麼。畢竟，烏托邦中的美德，對孩子可能只是重擔而非教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