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1966年來到台灣,到明年就滿四十年了。我記得當年剛從香港中環來到台北,住進台大宿舍,看到門前有個大水溝(塯公圳),還有一堆蚊子飛來飛去,環境不比香港好,但是台灣很有秩序。在香港,公車來的時候,大家爭先恐後,而在台灣,每個人都排隊候車,井然有序。
台灣這些年來,從物資貧瘠、對外貿易高速增長到高科技業發展的變化,我都看在眼裡。
過去,打拚就有前途
對年輕的我來說,環境雖然艱困而匱乏,但是我一點兒也不自卑,我知道只要努力,未來是一片光明。我在國外拓展業務時,曾碰到外國人不留情地說:「台灣不是賣雨傘、賣塑膠用具的嗎?怎麼賣起電腦了?」甚至我第一次到英特爾去買微處理器時,櫃臺接待人員問:「台灣是不是泰國的一部分?」那時候台灣沒有國際知名度,根本很少人曉得有這麼一個地方。
打拚縱然辛苦,我仍然選擇在學業完成之後,留在台灣繼續奮鬥。我是50世代,算是戰後嬰兒潮,剛好遇上時任總統的蔣經國完成台灣的十大建設,行政院長孫運璿、經濟部長李國鼎著手發展台灣的科技產業,擘畫工研院、新竹科學園區的藍圖,而其時大陸正如火如荼地進行文化大革命,我們沒有遭逢太多的競爭者。我發現,只要跟著政府的想法一起發展,加上自身的努力,一定能夠有一番作為、一番事業。
那時候的台灣,讓我覺得很有前途,很有朝氣,大環境給年輕人很大的機會。於是我們50世代在當時大量創業,帶著40世代一起打拚,將台灣的高科技產業,一點一滴地闖蕩出來,站上世界舞台。
競爭優勢的轉移
然而現在台灣30世代身處的環境與過去已大相逕庭。
這十年來,一切都很混亂。這個社會不再談論未來的事情,沒有人告訴年輕世代,十年後台灣會怎麼樣、該往何處去、定位在哪裡。
以前我從學校畢業的時候,前方的路十分清楚,即使覺得我們將征服的高山既高又遠,目標卻非常明確。可是目前30世代處在一片雲霧之中,前途茫茫。試問一出門,四周盡是大霧,眼前的路都不清楚了,誰會想到可以遠行、想去爬山?
從台灣內部來看,30世代的年輕人也很難挑戰40世代、50世代已創立的成熟企業。台灣的市場太小了,如果要再創一個燦坤或統一企業,已經沒有空間。不像大陸,他們的30世代要在每個省各創一個燦坤或統一都沒有問題。
從外部競爭的角度,大陸已經崛起,大陸的30世代也已當家作主,逐漸成為世界重要的經濟體。大陸現在的狀況,和以前我的那個年代很像,而且強度更加強了十倍,時間和機會屬於大陸了,而台灣的30世代必須面臨的競爭比過去更為激烈。
心智的創新才是關鍵
如今台灣的30世代面對的是,自1945年終戰起,台灣六十年來最嚴峻的挑戰!現在對台灣30世代有利的條件越來越少,國家競爭力衰退,個人的機會也越來越小。當下台灣的問題、在面前的困境,是前所未有的嚴酷。
即使年輕人聽郭台銘、張忠謀的故事,也無法重複他們的成功,因為戰場已移轉,過去的機會已不再。
我並不是在唱衰台灣,只是誠實地說出自己的觀察,幫助大家思考。有年輕人問過我該怎麼辦,我也不知道你該怎麼辦,但台灣的未來是屬於30世代的。認清所處的時代、遭逢的危機,思考如何定位台灣、定位自己,這些才是更重要的。以香港為例,這一、二年香港的經濟逐漸轉好,因為她找到自己的定位,作為中國大陸的娛樂中心和金融中心。大陸人民前往香港旅遊,對香港的觀光業挹注頗多。在金融方面,香港如同大陸的防火牆,使大陸的外匯不受熱錢過大的影響,許多中國公司也在香港上市,方便取得境外資金。目前台灣島內新興微型創業,年輕人從事網拍、開蛋糕店等,做得十分成功,行行出狀元,也令人欣喜。
然而小型創業對台灣總體經濟的助益畢竟有限。從政府到民間,都應該和30世代認真思考,該怎麼扭轉困境,想清楚自己未來該往哪裡走,才能有撥雲見日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