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在想,「老」是什麼意思?有時候是力不從心,而有時候卻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洞見和滿足。美國劇作家艾德華.阿爾比在他那本1994年普立茲獎劇作《三個高大的女人》曾說,中年的人,像是站在人生的高峰,不論遠近,眼界都清明。年輕時代對未來的未知,到了近老的年紀,彷彿眨一眨眼就能夠「一窺究竟」;少了好奇的悸動,老了的人,看見了時間變動的真相,也就點點頭而已。
對有的「老人」來說,他們連頭也不抬、看也不看,就是堅持「做」下去。
《歌未央》音樂懸念再唱一回
別怪我在標榜年輕的雜誌裡「倚老賣老」。說真的,這兩位老大不小的主角汪其楣與紀蔚然,他們筆耕至今累積的創作爆發力,真的叫人狐疑:他們哪來的時間去寫「不是為了賺錢」的戲呢?前幾年,台灣表演藝術界一連損失幾位傑出的創作者,我記得汪老師(我們對她的敬稱)念茲在茲的一句話就是:要把握時間跟朋友好好做幾齣戲!那是她在暗夜燈前,寫完給往生友人追悼文之後最大的感觸。
即使從教職工作退休,她也積極與音
樂界(如朱宗慶打擊樂團)、原住民(如原舞者)、聾盲者(如過去的台北聾劇團)、女性舞蹈家(如編寫已故舞蹈前輩蔡瑞月的傳記)和傳統戲曲(如國立國光劇團)等各領域創作者合作,也跟這次即將在台北城市舞台推出的新製作《歌未央》一樣,她最關心的莫過於與她同一世代的種種人、事、物;而相信讓她最過癮的莫過於不斷與年輕人一同執行這些夢想。
《歌未央》所描繪的,是代表台灣流行音樂傳奇的著名資深作詞者──慎芝的故事;我問她,這年頭誰聽過慎芝?汪其楣開心而自信地笑說:有沒有聽過「意難忘」、「苦酒滿杯」、「情人的黃襯衫」、「月兒像檸檬」、「藍色的夢」、「淚的小花」和蔡琴的「最後一夜」?曾慶瑜的「今夕是何夕」、鄧麗君的「我只在乎你」、潘越雲的「情字這條路」或是許景淳的「玫瑰人生」?想想過去在台視開播時長達十五年、超過一千兩百集的電視節目「群星會」?這些都是慎芝留下的心血結晶。啞口無言的我當下竟然覺得,舊的突然變成了新的呢?!
其實容易倦勤偷懶的不是只有朝九晚五的上班族而已,三餐不繼的劇場工作者更有藉口當個生活的逃兵。不像紀蔚然的「低調」疏離,汪老師總會以高分貝的聲音敦促身邊「有用」的人,要把握時間多努力;「身教勝於言教」的例子,莫甚於此。
《夜夜夜麻》舊作精髓再延續
紀蔚然堪稱是台灣當代的「看陰陽」劇作家──不是說他很會觀落陰或有陰陽眼的意思,懂吧?──在他著名的劇作《夜夜夜麻II──驚異派對》裡有這麼一句話:要嘛就同流合污,要嘛就參加慈濟。不過,我選擇新中間路線,那就是過一天算一天的頹廢。留著大鬍子、表面上看起來很酷的「冷伯」(紀蔚然的網路別名之一),常用「我疏離」、「我墮落」、「我猥褻」、「我頹廢」的藉口跟外人劃清界線,始終以自己的看法和立場發言。2007年起,創作社劇團除了推出他過去劇作的經典回顧之外,年底更有「夜夜夜麻三部曲」最終篇的誕生。
在國外劇作譯本猖狂的文化市場裡,像紀蔚然這樣的本土語言作家,真的相當難得;相信再過不久,以「冷伯」的地位,必然可以與汪其楣老師一樣,並列為「台灣的國寶」。
這次,兩齣分別於1997和2003年首演的經典作品《夜夜夜麻》、《驚異派對》,將於四天之內一口氣連演,並且有四分之三的角色是由同一組演員串演詮釋。這不僅是對導演及演員演技一大考驗,也是對舞台設計和技術的挑戰。 這種「一鳴驚人」之舉,似乎有別於過去紀蔚然和創作社劇團的作風;以週末場舉例來說,舞台技術必須於下午場演完之後,在兩個小時之內完成翻台工作以準備另一齣戲的演出,這不僅在技術上要能解決短時間翻台換景的困難,在藝術要求上,也必須達到兩戲獨立、同時呈現兩齣戲延續主題的隱喻和趣味。
最後,我要強調,本文所謂的「老」,是相對於《30雜誌》的讀者而言,所以以上對「老」的任何表述,完全沒有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