趨勢大師大前研一認為「旅行風格會決定人生風格」,這句話讓我感觸良多,因為,一趟挑戰自我的旅行,不僅讓我傾倒在大自然的魅力下,也讓我學會怎麼走路,學會用謙卑的態度面對職場及人生。
從沒有想過會在世界屋脊下旅行,當朋友告訴我前往尼泊爾喜瑪拉雅山區進行山岳攝影的計畫時,我還當它是個「不可能的任務」。然而,愈接近出發日期,想要冒險的心卻是愈趨強烈,這趟「此生不可錯過的探險」,讓我寧可放棄工作也非去不可。
我生平第一次壯遊大山,因此獻給了干城章嘉(Kanchenjunga),海拔8586公尺,略低於世界第一高峰埃佛勒斯,是離天最近的地方之一。
輕裝上路
徒步上下山,日行6小時
干城章嘉,位於尼泊爾東端與錫金、西藏的交界處,前往尼泊爾山中健行是近年來熱門的旅遊行程,但是干城章嘉這條路線,可不輕鬆,必須沿途紮營、野炊,行程從低海拔地區Taplejung開始,一直到干城章嘉峰腳下的基地營Pangpema,上下山一共十八天的腳程,體力是必備的,卻不必過度擔心。
大部分如我一般,從未爬過大山的人,面對此一行程,心裡必定又怕又喜,所幸,挑夫減低了我身體上的負擔以及心理上的恐懼,讓我們在世界屋脊上,得到貴族般的登山享受。
此行五人,卻僱請二十位挑夫,平均每個登山者,有四位挑夫「伺候」,每個挑夫馱負25~35公斤重量,一到營地,挑夫們先備妥桌椅讓我們休息,接著生火野炊,先端上熱呼呼的奶茶,當我們還正閒聊,一道道香噴噴的晚餐已經完成。晚餐才結束,又是一壺檸檬紅茶上桌。
貴族式的登山生活還不僅如此。清晨6點,帳棚外即傳來幾聲「Good morning lady!」的親切呼喚,帳篷才一拉開,挑夫們已端上香濃的熱奶茶,接著盛來一小盆熱水讓我梳洗,走出帳棚,滿桌豐富的早餐已在等候。
每一道程序,都是那麼熟練精巧,在這壯麗山景之前,出現訓練有素、宛如高級餐廳的服務生,讓我好吃驚,其中最令我難忘是一鍋香菇雞湯,道地的尼泊爾土雞與馬鈴薯,配上台灣帶來的香菇,真是風味絕佳。這種被伺候好的生活實在令我難以想像,甚至還感到些許罪惡,本以為一上山,就要開始磨練自己、豐富人生,沒想到卻是如此妥貼、悠閒。
有人照顧好你的生活起居,輕裝上路,聽起來,應該不困難吧?
沒想到「走路」也是一大學問。每天行走時間約六個小時,而且是一場十八天的長期抗戰,必須保持雙腳的最佳狀況;應付十八天的奮戰,這對城市菜鳥而言,確實是體力的一大負荷。剛開始上山,活像隻鴨子般,在山路上搖搖擺擺,也不懂呼吸調息,一直到第四天才漸入佳境。
爬升稜線
景致變色,山勢險溫差高
不過此時,沿途景致也慢慢脫離田園風光,開始走在危險稜線上;每天爬升的高度,不再是300公尺的緩坡,而是半小時之內,要持續上坡900公尺的體力挑花了六天的時間,我們來到行程中最大的村落── Ghunsa,海拔標高3475公尺,前往干城章嘉峰的登山客都必須在這裡登記入山,順便補給物品。
一過海拔3000公尺,山色馬上轉變成黃、紅色的天地,與之前翠綠茂密的叢林景致截然不同,氂牛成了這裡最受嬌寵的動物。稀薄的空氣,讓我頭一次感到高山症的威脅。之後氣溫越來越低,大樹不見了,兩旁盡是險竣山勢,腳邊多是低矮灌木叢和裸露的白色岩石。從Taplejung出發,才不過一星期光景,大自然徹底「變臉」,此一獨特體驗,在四季不甚分明的台灣幾乎無法感受。進入4000公尺以上的高海拔地區,不僅風大、太陽也大。白日,在太陽底下晒得溫暖,讓人昏昏欲睡,而當太陽西落,寒冷絕望的恐懼迅速湧上心頭,即使穿上羽毛衣,還是冷得發抖,日夜溫差高達30度以上,讓人恨不得想立刻鑽進帳篷裡,才不過幾天前,在滿天繁星下享用晚餐的浪漫與悠閒之心,已完全被「冷」佔據。
營地緊挨著以石頭堆砌的石牆搭建,環境惡劣,但在這半途上,只能咬緊牙關向前走;再幾天,就能抵達白雪山頭的腳下了。
第九天,溫暖陽光使我們重燃希望,一掃夜晚因高山症帶來的頭痛與降到冰點的心情。我們邁開大步,向干城章嘉峰基地營Pangpema邁進,標高5140公尺,含氧量只有平地的一半。
直抵終點
海拔5140米,眺望巍峨雪峰
干城章嘉峰,這個白茫茫的山頭,雖然不如埃佛勒斯的盛名,但高度世界第三,每年還是吸引大批登山客,千里迢迢前來捕捉風采。巨大的山體呈十字狀,四條峰脊分指東南西北,一條千萬年的冰河順著山脊曲折而下,山勢磅礡,氣象萬千。
「終於做到了」!我在心中默默說著,過去九天來的辛苦,在這裡有了甜美的代價,仰望世界高峰,對於登山者執迷於攀頂,甚而犧牲生命也在所不惜的感覺,似乎也能體會幾分。
十八天的山中健行(上山九天,下山九天),我們從海拔900公尺登上5100公尺基地營;從綠油油的梯田來到雪白山峰的冰河前緣,氣候變化之快,讓身體無法適應,景觀差異之大,讓眼睛來不及捕捉美景。尤其當我費盡心力,來到巍峨的雪峰面前,心情矛盾而複雜,克服了日復一日,單調辛苦的高山生活,這一刻我是驕傲的,但內心,卻又不免心生恐懼。
這一趟尼泊爾高山健行,讓我感動、感念,不僅是壯闊的自然景觀,還有來自世界各地,向自我極限挑戰的各種臉孔。有上了年紀的德國老先生、老婆婆;也有來自荷蘭,身染小兒麻痺的殘障朋友,大家排除萬難齊聚一堂,讓人不感形影孤單。
對自己來說,這一次已不純粹是趟個人旅遊,似乎多了些使命感──We come from Taiwan。從出發前對自己體力猶有疑慮,到實實在在站上5000公尺的高山,不但跨出人生重要的一步,也在近乎回歸原始的生活環境中,更找回了真實的自我。
雪峰行腳,讓我想起了日治時期,森丑之助、鹿野忠雄、伊能嘉矩等學者,僱請布農族人擔任嚮導,深入台灣高山,探查原住民部落的事蹟;自己雖然沒那麼偉大,卻也因此激起了挑戰台灣高山的雄心,以及一步一腳印的生活哲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