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一年冬末,初到蘇杭,天候幾近冰凍。車從杭州行向紹興,這個大陸輕紡業重鎮正在沸騰。一輛接著一輛的貨車,堵滿了公路;二十四小時啟動的工廠,徹夜燈火通明。
一九九四年仲夏,廈門的鳳凰花火紅。十個月內,六線寬馬路、外環道都蓋起,環繞的高廈聳立著現代風格。
快步穿梭落成甫一年的新廠,台商燦坤公司老闆吳燦坤指著一排排吊起的電熨斗說:「內銷一天一萬六千個訂單。」他們還不敢照單全收,怕收不到錢。
每一次到大陸,都看到這樣的變異。
變得快的是經濟,是硬體;變得慢的,是觀念,是政治。
就在廈大舉行的「兩岸經貿科技學術研討會」上,兩岸「垂直分工」還是「水平分工」成了重點討論。台灣學者的研究指出:「垂直分工」是對台灣產業較為有利。大陸學者反詰:為什麼是「垂直分工」?為什麼大陸就做「下游產業」?是不是當年日本對台灣的殖民式產業分工如今用到大陸來了?
一邊觀睹這場爭辯的實業者,不免私下冒出一句:「學者就是學者,他們找到一個答案,就只想如何去證明它是對的。」
企業者最清楚不過:不管垂直或水平,什麼對自已最有利就用什麼,「這是彈性分工!」
獨立走著瞧
政治的議題,就更反映不同的認知和立場。
當一位台灣與會者比喻兩岸是「夫妻關係」、海基會和海協會是年幼的子女時,在場的大陸人士立即反應:不同意「夫妻關係」的看法。
「青康藏高原上就有七千萬少數民族,台灣還是同文同種,台灣如果搞獨立,對其他少數民族又如何交代?」大陸官員向台灣訪客反問。
和處理台灣事務的人士聊天,一位教授舉出了一項項台灣當局為什麼要爭取主權獨立、進入國際組織的理由和方法,最後這位大陸官員說:「那就走著瞧!」
面對大陸的變異,台灣的反應也不一。
親眼目睹一年不到建了一條高速公路的民間人士說:「真是了不起,他們就有這樣的幹勁!」
從未到過大陸的台灣官員聽了反應:「這是他們的制度嘛,公權力容易貫徹。」
參觀過大陸數千人工廠,眼見有的二百多天沒有停工、有的正追求國際品質認定的ISO 9000目標時,不禁訝異:「這和台灣的品質觀念、效率要求差不遠了。」
只從資料與報告去研判的學者還在預言:「中國大陸一九九四年經濟會崩潰!」
看到同?看到異?
一九八八年以來,每年上百萬台灣人進出大陸,他們看到大陸的變化,「只要小部分人動起來,就可能產生極大的「蝴蝶效應」。」一位企業主形容;他們也寧可相信是打破大鍋飯改變了大陸人們的動力,是覺醒與自尊帶來了成績,是前途與遠景點燃了他們的希望。
對於這樣的變化和前景,兩岸的決策者可能看到的景象並不一樣。「我們看到同,沒有看到異」,廈大台灣研究所所長陳孔立不諱言。他的觀察其實也暗喻了「你們看到異,沒有看到同」。
八月三日,海協會秘書長唐樹備到了台灣,迎接他的除了是海基會人員的誠意,還有反對人士的惡意--漫罵、燒旗和丟雞蛋。
不論善意或惡意,管理學上承認「吵架也是一種溝通方式」,因為差異就在溝通中顯現,瞭解就在溝通中建立。
差異是一個客觀事實,要縮小或拉大則是一個主觀意願;意願的差異又會是另一個主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