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這樣相信的。你可以再定義你自己。
當我走過了青春,走過了青年,跨過中年之際,我尤其這樣相信了 。
我們怎能不重新定義自己,一生至少一次呢!
你我豈能不如此呢?
我看過友人,青春飛颺,自信滿滿,然而生命之樹,卻開得那般委頓,始終沒有機運能走出自己的快意人生。
我見過友人置身低迷狀態,在幾乎已經沒有任何籌碼可用之下,他竟然突出重圍,殺出一條血路,重啟了生命的第二春。
我見過友人,抱住他身體冷卻的親人,哭出心頭的血淚,只因為,他一直未能說出他心底真正的感謝,直到親人再也聽不到了。
我遇見友人頻頻在街頭迷惘,他不確定自己於十字路口上,究竟該往左往右,直行或轉彎。但他其實是有很多機會做抉擇的。他只是一直猶豫,一直徬徨。
我見過、、、,啊,有時年長這件事,最尷尬的是,你看過太多遺憾,太多可惜,太多「如果早知道」的嘆息。
我也見過自己,是的,是我自己,在很多路口,很多歧路上,跟許多人一樣,不知所措,隨波逐流,然後,有一天,坐在某一條小徑邊,默默問自己:如果能夠,我應該成為那一種人呢?那一種的自己,才是我「應該的自己」呢?
我問,然後聽見風呼呼的吹,心跳碰碰的捶打。
我知道,答案始終要自己給。
我想,不少人,在不同的階段,不同的情境下,都有差不多的經歷吧!
秋天開始的時候,我巧遇上一本多年前讀過不止一次的書,管理大師查爾斯.韓第(Charles Handy)的《你拿什麼定義自己?》。
說來也巧。我為了我的新書《我該怎麼對妳說 日常即永恆》,跟知名的作家女王對談進入婚姻對單身許久的我們到底有什麼影響。對話談得很盡興,畢竟我們選擇了婚姻,結束了單身,勇敢的想在人生的某一道轉彎口,彎進去,看看巷弄的曲折,尋訪生命另一番風景。我們彼此傾聽對方打開窗口的心情,或笑得樂不可支,或蹙眉點頭,感受其中的甘苦。我們畢竟都做了選擇,畢竟都想為這選擇,扛起責任,奮勇向前。
要離開對談的那家書坊時,我望見架上有本書,似乎在向我閃爍著一絲絲微光。我順手拿下來,哇喔,查爾斯.韓第的《你拿什麼定義你自己?》。2007年初版,至今要十年了。
我印象很清楚。當年書一出版,我就先睹為快,在我的節目裡導讀過這本書。我清楚記得,韓第如何敘述他,49歲中年之際,經過父親的一場葬禮,反思了自己的前半生旅程,在別人眼裡職場上似乎功成名就之際,他突然問了自己:這就是我要的嗎?這就是我所有的能耐了嗎?
想通,想透,想過之後,他毅然決然的轉換舞台,想為人師,想透過文字、透過理念,去接觸更多,去幫助更多的人。此後,殼牌石油離職了一位高階經理人(當然很快會補上),可是,在管理學,管理實務的世界裡,則增添了一位學養豐富,循循善誘的大師級人物。
人,是可以選擇自己角色的。
人,是可以重新定義自己的。
我當年就深受感動。
因為那時,我結了婚,我剛剛有了兩歲的女兒,我的職場生涯亦即將有了階段性極大的轉變(雖然當時我還不知道),我已為人夫,已為人父,亦繼續為人子,亦繼續要在職場摸索中年之路。我知道,我要再定義自己,才有機會,把直線式走到中段的人生,拉成一波接一波的循環,讓自己的人生拋物線,不至於,那麼快的,往下掉。
人生莫大的悲哀,莫過於心死。
我們活著,但只是本能的活著。這很悲哀。
我們工作,但只是為了生活,而本能的工作,這很悲壯,但並不快樂。
我們過每一天,但只是因為要活著而過每一天,卻不知道,唯有我們記得的那些日子,才真正叫「活出意義」。如果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你淡漠的,無所謂的日子,竟遠遠超過你可以記得,願意記得的,那就是悲哀。
我是這樣想的。
雖然,在沒想通之前,我也有不少年歲,是等因奉此,是照本宣科,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是朝九晚五的,那樣過去了。
但,我心深處,仍然,汩汩的,溢出一些些的焦慮,一些些的不滿,我知道,那是我重生的希望,是我可能重新定義自己的火苗。
我珍惜它。我不想讓生活裡的雜雜沓沓,湮滅它,踩熄它。
於是,當年《你拿什麼定義自己?》我讀了不止一遍。
而多年後,原來的書,早就不知埋藏進我書堆裡的哪一個角落。但那天我還是再買一本,當晚,便輕輕的翻讀了大半本。
回不去了,昔日讀這書的我。但還好,我始終有一股對自己不滿,對自己焦慮的衝動。讓我能一直思索,再定義自己的種種可能。
多年後,我再看到韓第用「喬哈利之窗」,一個方形的四格象限,來探討人在他人與自己的交互評價裡,找尋自我,評定自我的那幾段文字時,我心的澎湃,竟也久久不能自已。
我總認為自己有一顆廣泛閱讀,因而知識面很廣的靈魂(從某個角度看,或許的確是),但生命的閱歷告訴我:那又怎樣呢?
知識告訴你,該冷靜時,你何以抑制不了暴燥!
知識告訴你,何者為對何者為錯時,你何以在是非之前,考量到利害而卻步!
知識告訴你,人生風景裡,明暗交錯,有歡有悲,實屬常態,你理當從容應對,但何以,你卻為回不去的痛哭流涕,為手上擁有的留戀不已呢!
知識,顯然不是解開人生困境的唯一鑰匙。理性,顯然不是打通生命瓶頸最後的憑藉。
除此之外,我們還需要一些什麼,關於認識自己之侷限,關於愛與被愛的迫切,關於在他人與自我之間從容移動的智慧。
在別人看得見我們的窗口裡,我們一如他人的預期,活著,過著。
在我們自己看見自己的窗口裡,我們能欺人卻不能自欺。瞞騙別人容易,欺騙自己太難。
在別人眼裡,一定有一部分是他們理解而我們自己也理解的交集。很好,這部分,我們與世界和平相處。
但別人眼裡,那些我們不同意的部分,怎麼辦?跟世界對抗嗎?憤怒一世嗎?妥協不語嗎?
啊,還有,不算多,卻可能極為重要的是,連我們自己都不了解的,那塊陰暗角落的自己,我們該怎能對待「他」呢?「他」不是別人,就是「你自己」啊!但為什麼,有時「你自己」竟這麼陌生,令你害怕呢?你能馴服「他」,使之成為你的更具潛能,更具爆發力的「自我新圖像」嗎?
就像我此刻,坐在客廳裡,翻讀著多年前讀過的查爾斯.韓第的書,時光飛逝,流光不再,昔日為她換尿布的女兒已經要小學畢業了。我則逐漸要步出中年,迎向所謂的初老。
但我心反而比昔日更堅毅,我人生之目標,反而比年輕時更明確。
我有沒有比以前變得更好?這答案要看我太太,我女兒,我父母,我朋友,我的讀者們,來告訴我。那是他們看得見的我。
而我呢?我自己看得見的部分呢?
我給自己打了八十分。不是非常高,只是比普通再好一些而已。為什麼?
因為,我想變得更好,我想知道我還不太了解我自己的那部分,有無可能被挖掘得更深、更開闊一些。這是我自己邁向九十分,或者,更高分的新嘗試。
我是在重新定義我自己。
你呢?我想一定也可以。
在重新定義自己的當下,我們的生命之旅,又往前出發了!
推薦閱讀:《你拿什麼定義自己?》查爾斯.韓第(Charles Handy)著/天下文化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