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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守上海

溫曼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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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曼英

1992-12-15

瀏覽數 9,750+

代守上海
 

本文出自 1993 / 1月號雜誌 第079期遠見雜誌

第七章 代守上海

眼看中共的勢力像八爪章魚般橫行而來,政局風雨飄搖,民國三十六年,嚴家的二子慶瑞與四子慶棋,相繼到香港置產設廠。次年,嚴慶齡和吳舜文也備妥兩萬紡錠,做了外移的打算。

他們齊心擘畫未來。兩萬紡錠中,嚴慶齡希望一半擺在香港,一半擺在台灣。他問妻子新廠究當如何命名?反應靈活的吳舜文表示,新機會象徵新希望,要做就應做各方第一;而「元」字意指「大」和「為首」,因此,香港廠可叫「南元」,台灣廠則叫「台元」。

由製造紡織機器轉為生產紗、布的紡織業者,是吳舜文長期觀察體驗,所許下的宏願。她嫁給嚴慶齡後,始終靠薪水袋過日子,直到泰利廠推出紡織機器,生活方得改善。

而舉凡她所接觸到的有錢人,包括自家的姐丈和兄長,幾乎個個從事紡織業。他們環境優渥、出手闊綽,不像她和嚴慶齡,外表看似體面,都月月得為發薪水焦心。

因此,當「泰利」開始製造紡織機賣給紡織廠時,她不禁激勵嚴慶齡,用這些機器來自辦紡織廠。「就像一頭辛勤的母牛,總把營養豐富的牛奶供給別人,其實,自己也可以喝一點的,」她這樣比譬。

第一次到台灣

或許是為圓妻子的大夢,嚴慶齡十分積極地籌辦紡織廠。民國三十七年,他偕吳舜文到香港、台灣勘察廠地,僅在香港稍事停留,就立刻飛到人生、地不熟的台灣。

吳舜文記起,聖約翰大學同學錄上,有位林姓學長來自板橋,下了飛機,趕緊和這台灣唯一的人脈取得聯繫。身為學長的林正霖見校友來訪,義不容辭地帶他們去看板橋一帶所有可用的地皮,結果嚴慶齡未置可否,吳舜文則逕表「並不喜歡」。

她的理由是:板橋僅靠一條木橋和外界溝通,而亞熱帶的台灣素多風災,萬一木橋被颱風吹垮,工人無法上班,工廠的營運即遭困難。

林正霖倒從不曾聽人用這樣的角度估量板橋,他以本地人的經驗再三保證,「這樣的狀況從來沒有發生過」,但仍無法轉圜吳舜文的定見。

那時台灣人煙稀少、百廢待興,「一對上海夫婦正在找地設廠」的消息,立刻不脛而走。騎著一輛巨型摩托車的新竹議員范糧進毛遂自薦。他介紹了自己在竹北擁有的土地,吳舜文當場評估,道塊地本身平坦,且後有靠山,可供延展的空閒相當大,心裡暗自屬意。

嚴慶齡見太座相中,幾乎不再考慮,就跟長相福泰的范糧進一口氣敲定了十甲地。竹北地處偏僻,當初既沒有電力也沒有公路,他們同時答應配合省府政策,分擔一部分基礎建設的經費。

就這樣,嚴慶齡與吳舜文開始和陌生地 台灣,有了初步接觸。

第一次到台北,他們叫了輛三輪車打算逛市區,結果發現市區範圍狹小,繞來繞去,總離不開那座高塔式建築--總統府。兩人又租下一部轎車遊陽明山,山景如何不復記憶,至今印象深刻的是,那輛轎車的雙門,竟是鬆垮虛脫的;而沿途所見的行人,大都腳瞪木履。總而言之,他們認為這是一個充滿各種可能性,唯待有心人積極開發的蕞爾之島。

建廠的籌備工作,在土地決定後迅速展開。他們分別委託總公司設在上海的周敬希負責營建,華通電機包攬水電;,並在中山北路老爺飯店現址,買下一棟三層樓房,準備用一樓做倉庫、二樓辦公、三樓權充建廠人員宿舍。

營建、水電的合約簽妥,嚴慶齡指派專人由上海來台督導建廠工程,使「台元」的誕生歷歷可期。

「我來替你看廠」

當此同時,共產黨在大陸各省的顛覆行動已足以僚原,國民政府岌岌可危。

上海的社、經情況一片混亂,由共黨分子幕後主導的工潮、學潮如火如荼,物價飛漲,金元券大幅貶值,銀圓行情日俏。居民先是瘋狂搶購物資,後卻再也買不起價格與時俱進的什貨,工廠則紛紛擺地攤出清庫存。

大學時代攻讀政治學的吳舜文,眼看社會瀕臨癱瘓、政權可能易幟、逃難的人潮絡繹於途,敏感到這是一次不同於八年抗日的災難;像嚴慶齡這般的資產階級,勢將成為眾矢之的。

她力勸丈夫儘快離開。「這次不是我們和日本那種國與國間的爭鬥;共產黨批鬥自己人,他們針對資產階級來鬥爭,」她苦心解說。

抗戰期間未蒙受過甚衝擊的嚴慶齡,起先並不以另一次戰爭為意。他不願放棄胼手胝足建立的家業,更懷有逐步使全中國工業化的未竟使命,但妻子的分析句句鞭辟入裡,使他不由得不面對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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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問吳舜文:「如果我走了,工廠怎麼辦?」她豪氣干雲地答道:「我來替你看廠!」

四十餘年後回想這段對話,吳舜文對自己「一心只為丈夫、完全無私、無我」的夫妻之情,仍唏噓難已。

事局紛亂,連買機票出國的過程,也變得曲折多煩。那時飛香港前定要注射預防針,嚴慶齡到公司上班,吳舜文就去附近的衛生所替他排隊。

爭相離境的人多如過江鯽,好不容易快輪到她了,都有個不守規矩的人硬插在她前面。她身嬌力小,拉不動他;要穿越他的位置,又被擋著不讓。

這時嚴慶齡剛好到場,看到這種情形,不禁動了氣。他大聲喝斥:「你怎麼可以這樣欺負人!」同時擺出太極的拳手。那人措不及防,立刻歸回原位,夫婦倆因此留下一段「英雄救美」的趣談。

當嚴慶齡打預防針時,為他鵠候多時的吳舜文突然靈光一現;既排了那麼久的隊,自己何不也順便注射一下?這個念頭助她在大陸淪陷前,終能順利離開上海。

情非得已。嚴慶齡用買得的唯一一張機票,匆匆由上海飛香港。他相信此行僅為一時走避,行前未帶任何行李,只把心目中最珍貴的一箱紡錠設計圖,緊緊提在手上。

到了上海虹口機場,飛機誤點,他於公於私都多所罣礙,曾打電話回家說「等不到飛機,乾脆不去了」。堅強的吳舜文執意要他成行,而把隻身守廠的重任,留給了自己。

在嚴慶齡離開一手帶大的泰利機器製造廠前,令他頗感安慰的是,一名受中共扶植、潛伏在「泰利」廠的工會領導,因他平日待人厚道、全心為廠,不但沒有刁難他,反倒滿口承諾,願幫他把一萬紡錠依船期托運台灣。

而他隨手攜出的紡錠設計圖樣,就此永別「泰利」。這套國人自製紡織機的開版樣本,至今珍藏在台元紡織公司竹北廠裡,為中國紡織業的發展史,做承先啟後的見證。

政局江河日下

嚴慶齡走後,政情日益緊張,國軍由南京下守上海,要求民家出人力挖壕溝,以備中共進犯時的掩護之所。

吳舜文和年輕的小佣人,住在大西路偌大的花園洋房裡。白天她代夫到工廠上班,因家中均為女流,無法貢獻築防禦工事的人手,每天得繳四塊銀圓的代金。她暗自著急;戰爭看不到盡頭,這樣天天繳下去,該如何是好?

屬於京滬警備總司令湯恩伯的軍隊,開始進駐民宅。一天,吳舜文回娘家為父親的忌日拜拜,接到氣急敗壞的佣人來電說,有阿兵哥強要借住。她交代佣人不要開門,但大兵揚言還要再來,終使家中只有兩位女眷的她,不得不認真考慮去留問題。

她直覺,要走就得快,一旦大兵住進家來再想離開,必會橫遭阻撓。那時,金元券在電梯上下之間都迭迭貶值,先是有錢仍買不到東西,後來更有大批棄守家園的人,賤賣物品、搶換現金,一塊上好的真絲被面,竟連一塊錢也不值……。

而她仍然依照約定,按時到銀行一麻袋一麻袋地提領現鈔,核發工人薪水。發薪的同時,她心中亦已決計,面對這種江河日下的局勢,實在是非走不可了。

她一生最怕求人,若知可能被拒,寧可私自苦擔也不開口。但既做撤離上海的打算,她打理了兩箱衣物,希望先能託人帶去香港。

當機立斷及時赴港

當時嚴慶齡的四哥慶祺已在香港設廠,不時有上海的高級主管帶家眷乘船赴港。她想請工廠經理幫忙,又擔心碰壁,為此一個人在家裡來回踐了多次方步,終才鼓足勇氣接通電話。沒想到經理不但爽快答應,尚肯派人來拿行李,一時間解決了所有難題。她一面禱謝上帝慈恩眷顧,一面竟又不免苛責自己,仍不過是個「膽小的家庭主婦」。

事實上,面對朝不保夕的時局,吳舜文有條不紊的處理態度,已遠非一般主婦所能及。

行李托運後,她到泰利廠坦誠知會經理,並再三關照,如常繼續運出兩批工作母機。當晚她變賣平時囤購的物資,取得九十七塊大洋,第二天,便用其中九十塊錢央人購買飛港機票,準備隔日動身。

機票到手,她回娘家向兄、姐正式辭行,見到一個兩歲大的姪孫。面對不解世事的姪孫,她有感而發地說:「下一次我回來,你可能都十八、九歲囉。」令人殊難逆料的是,吳舜文直到九二年才首度返鄉,這位姪孫早已結婚、生子,過了不惑之年。

臨別故里,她權宜處理了家中財物。她訂婚時,父親曾送給嚴慶齡兩塊每個五十兩重的銀元寶。她把這兩個沈甸甸的元寶抹上黑漆,放在門邊當擋門石用,她相信,最危險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其他類似的金條、銀塊既帶不走,便毅然割捨了。

民國三十八年五月二十七日,吳舜文抵港方才三天,上海宣告淪陷。她代夫顧守泰利廠為時雖僅一個月,卻充分顯現了過人的膽識與判斷力。

泰利機器製造廠後被中共沒收,據悉,現已改建為一高科技光學工廠。

(「吳舜文傳」將於八十二年三月由天下文化出版公司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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