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一過蔚藍的暹邏灣,無盡的碧綠田野展現在眼前;三、四分鐘後,農田漸少,只見一幢幢灰灰的、長方塊狀的工廠散落各處,間雜著簇新的一列列紅瓦白牆的小洋房。機長開始報告:「我們即將降落曼谷……。」
曼谷掌握了泰國工業產值的四分之三。從曼谷機場到市中心,從市中心向東去芭他雅海灘,主要的工業區中,多是外商工廠。其中,總額高居泰國外資第二位的台灣,在最近六年中,共在泰國投資了三十四億餘美元;特別是一九八八年,赴泰廠商高達四百家(是一九五九~八五年總數的二.五倍),總投資額達二十一億美元。但在今年一到五月,經濟部最新的資料卻顯示,赴泰投資廠商只有十五家。
不過數年之間,情況已不能同日而語。
廠商為什麼去?又為什麼不去?
指著有四百多名員工的生產線,凌亞電腦泰國廠總經理周少驊表示,到泰國設廠,一年約可省下五千多萬台幣的成本;充沛的勞工及低廉的工資是台商赴泰的重要考慮。馬來西亞雖然有較進步的周邊設備(如電力,可配合的中、下游工廠等),工資都是泰國的二.五~三倍左右。
工資一路飆漲
「員工的配合度很好,趕貨的時候,很多人幾天幾夜留在工廠裡加班拚命幹!」凌亞杜經理相當滿意地表示。
泰國人性情溫和,旅遊指南上都不忘提醒遊客:發脾氣會被認為粗魯和無禮,不合泰國民情;然而,尚在農、工業過渡階段的泰國,效率不高、缺乏紀律、容易讓步等,讓赴泰廠商得付出不少心力訓練員工。
走進台達電子,一眼望去,員工一律穿制服、制鞋(白色便鞋),生產線上很有紀律,聽不到大聲喧嘩,看不到無事閒逛的人:「一開始可不是如此的,穿拖鞋、到處聊天,不了解工業社會的要求,」王名政廠長說。
早年曾在台灣NEC工作的他,覺得泰國和二、三十年前的台灣十分相似,而現在成為泰國外商的他,竟也有當年台灣外商的心情。
不過,便宜勞工已不再是泰國的有利點。近年泰國工資一直上漲,從三、四年前每天七、八十元泰幣到今年最少得一一五元泰幣。需要較好周邊設備及高素質技術勞工的電子業或可承受,但勞力密集的玩具業、聖誕燈業、鞋業,則在大呼不划算下,轉進越南、中國大陸,那裏工資僅為泰國的一半左右。
經濟部投資業務處處長高一心指出,近年台商赴泰投資減少的原因,和大陸開放,引起一窩蜂的「大陸熱」不無關係。
除了工資外,土地一路飆漲,特別是幾個泰國政府規畫的工業區,土地成本比起三、四年前要高出三~五倍以上,更成絆腳石。我駐泰代表處經濟組長蔣傳富表示,土地價格的上漲,與台商赴泰投資意願成反比。
排難解危各憑本事
講日常泰語或許並無問題,「要用泰語談判,可就難了,」已在泰國五年的永豐餘駐泰代表朱為利指出,「別認為到泰國後,自然就學得會泰語。」
像蝌蚪般的泰文更不好學,不少台商由於不識泰文,卻又太信任泰籍華裔的中間人,在泰文的文件上簽字而吃大虧。一位經營客運的台商,就因未仔細確認就簽了泰文的股東結構書,而損失了一千萬以上的台幣。
經營順暢的台商,幾乎有個共同特點:他們的英文都不錯,「讓英文成為公司主要的溝通語言,」泰國中鼎工程顧問公司總經理秦新華即使已會用泰語,甚至也懂一點泰文,「還是希望員工具備好的英文說寫能力。」中鼎公司的所有文件,也一律用英文。
「泰國雖是開發中國家,都有著先進國家的休假制度,」一位廠商面露無奈地笑說。泰國政府機關一周只上五天班,每天只辦公七小時,廠商如果趕著要進出貨或趕辦文件,只能乾著急。
官員索賄在發展中國家仍不可避免,比如到碼頭提貨,海關就可能以文件上有錯字為由拒發,耽誤的時間「可能一星期,也可能十個月、一年,」蔣傳富坦言,「就看廠商本事大小了。」
政局動盪最令廠商感覺不便的是,政府機關好一陣子不工作,進出貨就出問題;其次,對專做出口的廠商而言,客戶往往因不願承擔風險而暫停訂單;國會解散,也會讓法案延宕,比如近來泰國股票上市法就因此而得再等上半年才修訂,對廠商都是損失。
從早到晚持續塞車是曼谷的老問題。二十分鐘車程耗費兩個小時,毫不足為奇。中鼎公司就為了塞車,把公司從市區遷到市郊。也有許多廠商因此採用五天四十四小時或大小周的上班制,「員工及廠方皆大歡喜,」台達電子廠長王名政邊帶記者看工廠,邊解釋公司制度。
儘管曼谷治安不差,近來卻頻頻發生台商被殺事件。「恩怨常是台商與台商間結下的,」一位不願具名的台商指出,「在泰國,台商主要的競爭對手往往就是台商。」據說從台灣出走轉赴泰國的黑道分子,伺機下手的對象,也常是台商。
儘管已是經理級主管,朱為利平日就穿公司的制服;雖然也愛唱唱卡拉OK,都寧可花錢買一套設備在家裡唱,「少去特別的場所,就不易沾惹是非。」他似已練就出一套明哲保身之道。
當地化才能國際化
要在泰國闖出一片天地,多位廠商的不二法門,似乎相當一致;事前充分瞭解,抱定決心、當地化、有長期發展計畫。
一家專做電話的公司,為了瞭解泰國是否適合長遠投資,先到泰國以租廠房的方式,實地運作以瞭解軟、硬體條件。凌亞電腦在建廠前,周少驊便先在泰國做了一年多的實地勘察。「每一個環節都可能讓你血本無歸,」回憶當年創廠的艱辛,周少驊一方面有成就感,一方面不勝感歎。
台達電子則耗費一年半的時間來建廠,一萬八千平方公尺,可容納一千八百名員工的廠地,規模相當可觀,「有沒有決心,看廠房就知道。」台達電子穩紮穩打的策略,使業績節節上升,指著正在裝修中的生產線設備,「再幾個月,就要再增加兩百名員工,」王廠長說。
受訪的工廠都相當入境隨俗,在廠房前的露天空地上設一座佛寵,「員工要求工廠裡一定得設一尊佛,才能安心工作,」一位台商指出。泰長興化工董事長余聲清辦公室一進門就是佛壇,辦公椅正後方也設一尊佛,似乎比泰人信得還虔誠。
在公司體制當地化的政策下,凌亞四百餘名員工中,只有三名(皆為主管)來自台灣;中鼎一百二十二名員工中,只有五名台灣人;而和泰國暹邏水泥集團(為皇室經營之企業)合作紙業的永豐餘,儘管股權占合資部分的四0%,卻只派朱為利一人為全權代表。
中鼎每年都在大學畢業典禮前的三個月,就到各大學去作簡介,網羅人才,「我們從基層培養起,且讓員工充分參與,」秦新華在穩定人事方面有一套辦法,「不會讓他們覺得是替外國人做事,沒有出頭希望。」
「建一個廠很不容易,要很多國內、外資源配合,」台達業務經理謝深彥表示,泰國廠除了接台灣母公司訂單外,也逐漸自己開發客戶,慢慢茁壯。中鼎泰國公司則將目標放在不需台灣方面支援,讓台灣公司只享受投資利潤。
「徹底當地化戶才能真正國際化,」凌亞周少驊總經理一語道出心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