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寇夫曼綜合他過去十多年企業顧問的經驗,出版了《清醒的企業》(Conscious Business;中文版由天下文化出版)一書,目前暢銷全世界,已被翻譯成10多種國家的語言,建立他在管理學界的地位。
寇夫曼與《第五項修練》(The Fifth Discipline)作者、美國麻省理工學院(MIT)教授彼得.聖吉所走的路線類似。
兩人共同的學術專長是以研究人在組織的角色、地位與互動等組織管理的議題為主。
和彼得.聖吉一樣,他也在20多年前拿到美國頂尖名校加州大學柏克萊分校的經濟學博士,後來獲聘在MIT史隆管理學院任教,當時就引起前輩聖吉的高度注目。聖吉曾對台灣中山大學管院教授楊碩英說,「我們來了一個年輕的會計學助理教授,叫寇夫曼,他現在已經被認為是全世界幾個最傑出的會計學者之一。」而聽過他的演講後,聖吉又說:「寇夫曼真是一個天才。」
果然,寇夫曼在擔任管理會計學的助理教授時候,就當選1993年的MIT「年度教學卓越教師」。事實上,他在舊金山念博士期間,就以口才好、上課迷人著名,加州大學柏克萊分校學界說他是「傑出的講師」;課餘,他還不甘寂寞,從1992年到2002年之見,創辦了「領導學習社群」,親自擔任社長,在學界、非營利界頗受到矚目。就一個成長於阿根廷、母語是西班牙文的青年經濟學家而言,他的表現是非常突出的。那時傳出哈佛大學想挖角他。 不料,寇夫曼既沒去哈佛,也沒繼續留在MIT,反而離開學界,成立管理顧問公司,取名為Axialent。他在公司頭銜的大字下,印上清晰的小字:「清醒的企業」。
眾所周知,彼得.聖吉跟著南懷瑾學坐禪修行,而他的師弟寇夫曼,也到處在做中西方哲學、神學的橋樑。寇夫曼從印度的佛教和中國的道家,汲取很多思想成分,加上他獨門的、比較人文取向的解說,再加上管理學的語言,在全球各地講授,埋單的跨國企業不在少數,而且橫跨各大洲,包括通用汽車、思科(CISCO)、花旗銀行、克萊斯勒汽車、美國運通等多家《財星》500大企業,都曾聘請他授課。
以下是他來台期間抽空接受《遠見》專訪的精華:
重實踐 書中內容源於各地文化
《遠見》問(以下簡稱問):《清醒的企業》在全球書市反應如何?為什麼當初會寫這本書? 寇夫曼答(以下簡稱答):我跟許多所謂管理大師的定位很不同。我幾乎不做大型公開演講,我喜歡授課。因為演講儘管可以啟發人們,但是並不實用,聽完演講後許多人並不知道如何去實踐。
事實上高深的、創新的、鼓舞人心的觀念,都已經講太多了,真正困難的部分不是理論,是如何改變組織的運作。這才是最困難的。
所以我希望擔任企業界的教練,讓他們瞭解改變的可能性。就像是你去聽一場精采絕倫的音樂會,一般人都懂得欣賞,也深受優美的音樂感動,但是你自己回家後卻不會演奏,我的目的就是教會企業界人士如何「演奏」。
比方說,談到佛教 其實不只是信仰,而是一種生活方式,更重要的是實踐。我想會說滿嘴佛教教義的人並不一定是佛教徒,還要看有沒有每天奉行教義?例如有沒有幫助別人?
我認為,從事企業也是一種實踐,我希望幫助人們將好的經營理念付諸實行,不斷練習,光是這樣的教導過程就令我很快樂。
問:你走遍各大洲,講授這本書的主要概念,為什麼世界上各地的人都會接受你這套理論?
答:我講的這些想法,都不是我發明的,而是我做了十多年的世界各地企業顧問後所綜合整理的,很接近世界上很多地方的原來文化。
所以我認為不是我的書受歡迎,而是我講授的這些材料在世界各地的文化裡,原本就是根深柢固的、而且是很重要的一部分。
身為教授和顧問,我發現有些原則,對任何文化的人們都是非常有意義。例如《清醒的企業》這本書裡的一些主張,對絕大多數人都是非常容易瞭解和接受的,但是同時卻又都是很難去應用在日常生活的價值,存在知與行之間的矛盾。
例如,如何溝通很重要。但是人們很難和已經有衝突的人對話。所以我常帶領學員修練這一部分。第一步你必須先瞭解彼此的角度,然後再從這些差異的角度,找到彼此可以接受的解決方案。討論前我要先了解,對方在想什麼?為什麼他會這樣想?而且要鼓勵對方告訴我:為什麼你會這樣想?然後靜下來聆聽,而且問一些支持開放態度的問題等。
談負責 伊斯蘭教友也接受
問:所以你如何教大家如何實踐這一些呢?
答:這通常要花好多年練習的。《清醒的企業》一書中提到一些原則,我指的是文化的大原則,我們相信這些原則的本質是深植於文化內部的。
其中,我認為最重要的原則就是「責任」。
多數人常把自己失敗或無法做到的原因都歸因於外在因素,或是別人。但是,與其老是想自己是外界無法控制條件下的受害者,不如想,自己有能力可以影響很多事情。不要只想到自己,雖然很多事情在你的掌控之外,但你可以擁有影響的能力,如果你能控制你的心,你就不是一個受外在影響的被動之「物」。
很少人採取這樣的態度來看「責任」,多數人對自己不能控制的事情,都會「放自己一馬」,替自己找一大堆藉口好不負責任。
問:你強調的第一個原則不只是責任,還是「無條件的負責任」,可否說明箇中意思?
答:是的,我主張個人回應世界的負責任態度,不受任何事物影響,就是主動、全權挑起責任。
所以我提出「無條件的負責任」這一原則,對每一個人都是非常、非常真實,可以運用在解決問題的首要原則。 問:這個原則被接受的程度如何?
答:對任何人都適用。我曾經和一群伊斯蘭教友上課,這些教友認為任何事情都是「阿拉的意志」。他們分享一個故事,在沙漠中一個回教徒騎著駱駝,祈禱時間到了,他就停下來祈禱,結果祈禱完卻發現駱駝跑掉了。此時來了一個先知,他就向先知抱怨,「我向神祈禱,結果神沒有保佑我,卻讓駱駝跑走了。」
先知回答他,「祈禱是你的責任,但是駱駝也要綁好,這也是你自己的責任,你必須把自己的事情做好,不能抱怨別人。」
問:當了15年的企業顧問,你認為缺乏負責的態度是企業界最大的問題嗎?
答:這的確是最大的問題是,因為若不能養成無條件負責的態度,做任何事都不會成功。
問:你經常在課堂上,故意拿起一支筆,讓筆掉到地板上,問同學會想到什麼,為什麼?
答:「筆掉到地上」,到底是地球萬有引力讓筆掉到地上,還是我沒有拿好讓它掉到地上?我常常這樣問學員。 就這像當事情失敗時,我問:是誰要負責?多數人都說,是別人,很少人回答說,是我的錯,我該負責。我再問到底怎麼出錯?總是有很多理由:給我的時間不夠、電腦出錯、電話打斷、同事、小孩干擾等,理由一大堆。
企業主管通常也是說,我都已經做到了,都是下面團隊出問題。這豈非矛盾?如果你是領導人,就要負全部責任。
談正直 成功須建立在心安理得
問:實踐的第一個原則是「責任」,然後呢?
答:第二個條件是「正直」,我的主張是:不要把你的人生所有的籌碼都鎖在單一世俗認定的「成功」。
「成功」永遠是一個風險,因為有時候能夠成功,有時候有可能失敗,所以如果不能追求到「內心的平靜」,追求成功過程中害怕失敗的「患得患失」,這樣的成功是不踏實的。
但是「內心的平靜」其實是和一套倫理學的「普世價值」,這些價值包括:真實、快樂、充實、自由、平安、愛。掌握了內心的平靜,還是不可避免會遭遇人生的種種風險,但是一旦有了內心平靜後所面對的風險,和純粹只想到自己成敗考量的風險相比,已經小很多。因為再怎麼失敗,你還是有內心的平靜和滿足。
因此,成功必須建立在內心的平靜,具備好的倫理價值。打一個比喻,這很像投資,你可以投資一部分錢在高風險的資產,但是大部分的錢還是放在零風險的定存,那麼即使輸掉高風險的投資也沒關係。
如果你要擁有「保命」的安全機制,那就試著只提5%的錢去做高風險的投資,95%還是安全;反之,如果你把100%的錢都放在非常高風險的投資,那晚上就睡不著了。所以我告訴學員,你們不可以把人生的95%安全賭在高風險的「成功」,反而應該把95%安全性放在培養自己的品格,自重、自尊,尊重你自己、培養的品格,你就會獲得平靜,會過一個好生活。
問:追求內心的平靜很困難嗎?
答:不會,我看到很多人很成功地追求到,他們是兼顧內心的平靜和世俗的成功。他們人生過得很好。
其實世俗的成功捉摸不定,也不能保證持久,更不要說職場的拚戰需要年輕體力,而企業界人士都有日漸衰老的風險。比方你到了50歲,職場上就會觀察到同一世代的伙伴或競爭者,有人生病、有人過世。看到50、60多歲的高階主管,人生遇到很大問題,你會問自己一個嚴肅的問題:「我接下來要怎麼樣來過我的人生?」或是我過去已經戰功彪炳,這麼成功,但是這些成功對我真的有意義嗎?這些都是關於人生的智慧的大哉問,但是要找到答案不是靠繼續成功就可以。因為人不只需要成功,他們還要更多人生的意義。
服務世人是賺錢不二法門
問:這本書中你歸納了幾個原則?
答:總共六個。前三個:負責、正直、謙虛是三個主要指導原則;後三個:溝通、協商、控制情緒是三個實踐原則。
當人們學會這些原則,而且要進一步要學習如何實際應用時,我就會挑戰他們,讓他們開始和有衝突的人溝通,這過程很像是練習打坐,要如何在靜止不動的盤坐中,不陷入昏沉,保持清醒。好比,你現在很生氣,你可否當下用冷靜的心,描述一下你的怒氣?或是當你很恐懼時,你能不能清楚描述你的恐懼?然後避免恐懼?將書中的情緒練習充分練習一遍,直到熟練,能在當下就學會立刻切斷情緒壓力的負面循環,學會放鬆。
問:「清醒的企業」這本書,主要是,前三章講原則,後三章講應用,最後一章呢?
答:最後一章比較是講企業存在的哲學意義。其實西方社會一直以來看企業,都帶著負面的眼光,你看媒體、電影、戲劇裡的企業界人士都是邪惡的、貪婪的,社會上對待企業界人士,多半是採取社會主義立場的心態,好像賺錢就一定會傷害到別人。我最後這一章就是要攻擊這種社會主義式的思考。
我認為:「愛」才是企業的本質。而事實上,企業唯一能賺錢獲利的方法,就是服務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