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今世代,我們不只能輕易找到共鳴,也更容易招致惡意。像是:感受被輕巧否定、路人隨意在你的社群貼文留下負面言論;成長過程中,你焦慮於父母總是用責罵來表達關心,用貶低來反向激勵,……這些如同被紙張割破手指的輕微疼痛,最終形成了難以言說的隱性傷疤。(本文節錄自《當受過的傷有了名字,你才有辦法找到出口》一書,莫妮卡.迪克里斯蒂娜,高寶出版,以下為摘文。)
這也還好吧——打發其實很傷人
6歲那年,我和幾名年紀相仿的鄰居玩伴在家旁邊的死巷玩耍。其中一名男孩跌倒了,而且傷得很嚴重,隨即他站了起來,邊走邊默默哭泣。而身在現場的大人和小孩面面相覷,似乎都不知道該怎麼辦。
過了一會,男孩的媽媽從山坡上走來,我想肯定是有人通知了她。而當小男孩抬頭看見媽媽的身影後,便放聲大哭起來,跑著倒進了媽媽的臂彎裡。
有人可能覺得那孩子反應太誇張,只是想要獲取媽媽的同情,但我可不這麼覺得。我內在的孩童部分深知,那名男孩只是朝著不會忽視或打發他痛苦的人奔去,他奔向的是認可和安慰。
那是任何受傷的人都需要的,或許也正是此刻的你所需要的。
我數不清有多少個案,在他們隨口提及某件童年往事,又或者近至上週才發生的事件時,我都會先請他們暫停,並詢問:「等等,你是說發生了○○○嗎?」我會重述他們的話,確保我的理解無誤。
個案的反應通常很訝異,甚至有點緊張,彷彿害怕我會批評他們如何地小題大作,或者害怕我會認為他們誇大其辭。有時個案甚至會搶先補充,這絕對是自己想太多了。
通常我會繼續說出自己的想法,並在最後問他們:「而你覺得這樣還算不了什麼嗎?」這個問句可能會令個案困惑。畢竟他們剛才只是尋常地在敘述一件事,並沒有預料到有人會需要他們暫停,還會聚焦於他們的一言一語。
接著我會說一些諸如此類的話:「那的確非常辛苦」、「哇,聽起來真得好困難」、「那肯定很傷人吧」、「不敢相信他會對你說那種話」或只是簡單一句「那樣真的不行」。
有時候,個案會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似乎才發現自己直到剛剛都屏著呼吸。也有些時候,個案會說:「嗯,我想你是對的,這確實算是大事」、「沒錯,這真的讓我很受傷、很難過」、「我原本以為只是我反應過度了」。
而更多時候,個案能明顯留意到此刻感受的不同。這其中的差別在於,在這間治療室裡,不管是個案還是我,都沒有忽視那些經歷。
我們允許這些經驗能被去看見、聽到並感受,我們允許自己正視那些經驗。為什麼承認那些經驗存在如此重要?因為被忽視的感受會影響你生活的方方面面。
無論你發生過什麼,正視並承認自身經歷的苦痛確實很難受,但卻也相當重要──
學習不再忽視、淡化或否認自身經歷,不只是正名痛苦不可或缺的一環,也是尊重自身故事的必要步驟。
(延伸閱讀│「不是故意的」就能被原諒?刀子嘴不是豆腐心,刀子嘴就是刀子心)
學習如何重視經歷
當你提起自己的痛苦經歷時,有人移開目光、改變話題,這就是忽視;當你心碎時,有人會說:「呃,但至少你還有工作。」這也是忽視;當然,忽視也包含當你被診斷出可怕疾病時,對方卻說:「但至少你還有醫療保險。」
《脆弱的力量》一書的作者布芮尼.布對此評論道:「真正的同理,很少、甚至幾乎不可能是以『至少』開頭……如果有人正向我們分享難以承受的痛苦……而我們卻打算用一絲希望裝飾它。」
當你一聽到「但至少……」等類似的開頭,就等同於聽到一個響亮明白的訊息告訴你:你的痛苦不值得被放在心上。
通常對方這麼說是出於好意的安慰,想讓你好過一些,但效果卻往往適得其反,不是嗎?
而忽視會發生,多數時候其實是因為:當對方傾聽你的痛苦時,他自己也會感到不自在,而不是因為你的感受不重要。儘管對方並無惡意,這麼說還是會讓你覺得和外界失去連結且孤立無援。
在治療期間,我不只將時間投入在梳理個案難題上,也會逐條分析他人的忽視如何在個案本就疼痛的傷口上再次撒鹽。
我喜愛以光譜的概念來理解事物。多數事物都不是非黑即白,而只要能夠辨別出那些細微差異,就可以幫助大家更加了解自己經歷了什麼。
當你傾訴自己的感受,是否曾得到類似回應?
.這哪有什麼,世上比你慘的人多得是!
.因為這樣就受挫,你玻璃心喔?
.就當上輩子欠的債,忍一忍還完就過去了!
.你的至親/寵物過世很久了吧,你怎麼還沒走出來?
.喜歡的角色死得很慘?那是你沒看過其他更黑暗的作品!
人們的傷痛不應該被比較、簡化或輕易打發,或許這些感受對他人來說確實微不足道,但對我們而言,當下所有感受,全部都是真實的。
雖然並非所有的傷痛都能徹底癒合,但每處傷口都能被正視與理解,當你願意面對傷口,並為痛苦背後的名字命名的那刻,你將從傷口重獲新生,因傷痛而停滯的生命也會重新流動。
(延伸閱讀│為何不幸的人要用一生治癒童年?創傷研究專家:大腦記憶連氣味、聲音都能儲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