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眷村鐵票生銹?

曹郁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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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郁芬

1989-0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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眷村鐵票生銹?
 

本文出自 1989 / 4月號雜誌 第034期遠見雜誌

民國七十五年,台北市執政黨黃復興黨部全力支持退役將領陳鴻銓競選立法委員,陳鴻銓竟然高票落選。這個結果,打破了台灣四十年選戰史中,黃復興黨部(退伍軍人黨部代號)「常勝軍」的紀錄,也使人對「眷村鐵票」的定律打了個問號。

「鐵票還是鐵票。」現任台北市黨部副主委郁慕明搖頭反駁。他指出,根據市黨部的估算,執政黨的票數並未減少,只是該投給陳鴻銓的票卻投給了趙少康或是黃書瑋。

執政黨將眷村視為鐵票區,並非毫無根據。從眷村的組織結構和歷史發展可以瞭解端倪。「眷村裡向來有嚴密的社區組織。」一位南部眷村里長解釋,除了直屬地方政府的里辦公處和杜區理事會外,隸屬軍方的自治會更是眷村特色。

跑票是奇恥大辱

「眷村是軍方下達命令的第一線,自治會是一道橋樑。」一位擔任了十六年里長的退役軍官說出自治會的原始角色。事實上,里辦公處、社區里事會和自治會三個不同的行政單位常在同一處辦公,無論是舉辦聯歡晚會,還是推動愛國捐獻運動,經常是人力財物相通。

「村民的事,我們不分彼此的。」曾經當選模範軍眷,現任左營自治新村社區理事長的高致敏強調。

三層組織交疊,使眷村在選舉時有強大的動員力。以高雄市為例,眷村居民在議員選舉中,曾出現九八.八%的高投票率。歷屆議員及立法委員選舉,左營眷區使執政黨在當地提名輔選的人選百分之百安全上壘。

「跑票在我們這裡可是奇恥大辱。」作家苦苓曾在文章中,對眷村的選舉動員場面做了生動的描述:「到了投票日的下午,大哥哥們就挨家挨戶的問,都投票了沒有?連老夭殘廢的媽都會被抬去投下神聖的一票。」

「政治其實是感性的,」在眷村成長的民進黨中常委林正杰分析眷村居民對執政黨的支持,背後有著複雜的感情因素。「眷村一向很團結,支持國民黨。」在左營眷村住了十年的鍾上尉不假思索地說:「因為早期都是國民黨照顧軍眷。」

飽嘗戰亂帶來的顛沛流離,年長的眷村居民多半會如數家珍地告訴外來訪客,眷村如何從十戶相連、泥牆為界的灰矮宅院,蛻變成鋼筋水泥的建築;有人則回憶起生活艱困的歲月裡,一家大小等著發放眷糧或是欣賞免費電影時的興奮心清。

對年長的村民而言,眷村與執政黨之間存繫著一同走過從前的「革命感情」。上校退役、在左營眷區住了近三十年的楊映春便語氣激昂地說:「民進黨是條賊船,國民黨的船再破爛,我也不上賊船。」因此,在左營眷村裡還曾經出現過民進黨宣傳車被追打出村外的場面。

早期眷村在文化上的孤立,也影響了村民的政治態度。陸軍官校畢業、目前在報界工作的裘鐵軍,形容眷村是大江南北的縮影,來自大陸各省的人操著南腔北調的國語,分享著生活中的甘苦,以及大陸山川人物的回憶。

「閉塞的城堡」

雖然村子裡各省的人能彼此包容,疾病相扶持,但是與村外卻有一道無形的鴻溝,圍牆只是有形的分界。

左營眷區早期晝歸在左營軍區之內,門禁森嚴。年長的居民回憶說,當時出入要通行證,外來訪客必須在門口等眷戶來接人。「眷村一直像座閉塞的城堡。」在高雄土生土長的報社記者羅錦裕,說出多年來對眷村的印象。

對當地缺少認同,是造成另一層隔膜的原因。裘鐵軍的母親是本省人,但他自小在家說國語,而且理所當然的和同伴一起嘲弄闖入村裡的本地人為「台客」。「現在想起來真是好笑。」他聳聳肩說。

省籍差異再加上失根的感覺,社會學者張茂桂指出,這群早年隨國民政府遷移來台的眷村居民,便從地域認同轉向黨性認同。

陳鴻銓的落選固然令執政黨錯愕,但是如果將選舉視為眷村居民對執政黨支持強度的測溫計,眷村居民的投票率早在民國六十年代便有明顯下降的趨勢。 高雄市的眷村公民人數超過五萬,早期各項選舉的投票率始終維持在九0%上下。但是根據一份學術研究報告,民國六十九年立委選舉,高雄市眷村投票率是八三.五%,七十二年時降為八0.七二%。市議員選舉的投票率更在七十年跌破八0%。

從士官長到清潔工

經過四十年的物換星移,眷村本身的結構已在轉變。昔日的青年戰士變成白髮老翁,眷村裡出現一批批退伍軍人和遺眷。脫下軍服的軍官必須到社會上自謀生路,承受社會現實的衝擊。二十六歲的李世焜發覺從士官長變成清潔工的父親,雖然在選舉時依舊支持國民黨,牢騷和抱怨卻日漸增多。

「眷村是外省人的眷村」這句話也受到了考驗。根據一份統計資料顯示,眷村裡校級以上的軍官仍以外省人占大多數,但是尉級以下的低階軍官,本省人的比例已大幅升高。士官兵中外省與本省比例是二比八。

社會的亂象也動搖了執政黨給予眷村居民的安全感。談起市公車罷駛、工人包圍工廠要求加薪的景象,一位退役上校勾起了戰亂時代惶恐、痛苦的回憶。他指責政府無法伸張公權力,「如果國民黨再軟弱下去,總有一天會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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眷村改建是導火線

不滿的情緒首先投射到軍方在眷村的第一線--自治會的身上。板橋壽德新村自治會會長蔣鈞陶便不時在言談中抱怨,自治會對村民缺乏約束力,會長愈來愈難當了。

眷村裡拖延了十餘年的改建問題,更是一條導火線,隨時會激發村民不滿的情緒。蔣鈞陶在呈給軍方的報告書裡憂心地提及,如果改建問題不及早解決,村民可能醞釀杯葛執政黨候選人,而將選票投給有利眷村重建的黨派。「他們甚至會走上街頭呢!」蔣鈞陶加重語氣說。

年輕一代眷村子弟逐漸成長,也成為一個重要變數。他們雖然傾向執政黨,卻也相信在野黨的存在能督促政治更上軌道。「民進黨如果能夠提出照顧眷村的方法,我也不排斥。」三十歲的裘鐵軍甚至說。

民進黨一些人強調台獨固然令他們不安,但是如果國民黨推不出令他們滿意的人選,一些人寧可放棄投票。「選民進黨,怕社會亂了,選國民黨,又怕一成不變。」來自左營果貿新村,在英語補習班任教的賈立德表達了無所適從的心情。

不具資望不能服眾

「不管搬到那兒,我就是要投給趙少康。」一位退伍軍人堅持支持自己中意的候選人,反映出郁慕明的觀察--眷村居民的候選人取向正逐漸增強,「輔選時的人選考慮變得更重要。」他強調。

眷村論資望、排輩分的提名方式也面臨考驗。左營的明德新村是高級將官雲集的地方。里長周炳義表示軍方提名人選必須考慮「資望」,否則不能服眾。雖然今年六十五歲了,他自謙在村子裡還只能排在中生代。

年輕一代卻未必遵守這項規則。民國七十年高雄改制後的第一屆市議員選舉,在左營地區,執政黨提名兩位候選人,只有一人上榜,另一名未獲執政黨提名的女性候選人卻在眷村裡拿到五千多票。

抓緊人心

這批新生代無論對國民黨或民進黨而言,都是不可忽視的資源。連在立法院抨擊軍隊未能國家化的民進黨籍立委黃煌雄,也知道全力支持眷村改建的重要性。

「我相信年輕的一輩會改變。」計畫發起外省人加入民進黨運動的林正杰興奮地說,只要民進黨誠心消除外省人對新黨的恐懼,「我會在五年內讓眷村的人反對國民黨。」

面對眷村的轉變以及民進黨有意突圍的攻勢,仍然占上風的執政黨也積極地採取鞏固措施。據左營眷村居民表示,以往選舉大家靜待上面的通知,村子裡看不到任何競選活動。近幾年,執政黨籍候選人也開始在眷村裡挨家拜訪,四處拉票。執政黨更透過地方黨部,在眷村活動中心舉辦各項聯誼晚會,抓緊人心。

在政黨的競逐中,軍方也在文宣及組織方面用心,增加在眷村的影響力。除了免費分送立場堅定的青年日報給眷村的自治會,軍方近兩年更嘗試以軟性的文宣刊物擴散影響力。以美女為封面,包裝精美的「吾愛吾家」就是一個例子。

「吾愛吾家」在反共愛國的硬性文章中,夾雜著插花、烹飪或是輕鬆散文的軟性題材;遇有重大政治事故,必然出現要求社會安定的評論,並免費贈送給眷村的每一戶人家,發行量已經超過百萬份。

對於散居全省各地的眷村新生代,國防部也透過擎天青年協會的成立,重新發揮整合的力量。這個組織雖然前年才正式成立,目前已在全省發展出二十三個分會。

負責台北分會、在「吾愛吾家」雜誌擔任編輯的陳玉英指出,透過座談會、觀摩會,以及到前線參觀訪問等活動,擎天青年協會希望「團結眷村子弟,建立社會共識」。

「鐵票」何處尋?

「鐵票」在特定的時間裡,象徵著眷村居民對執政當局毫不保留的忠誠,也代表了一群異鄉人在動盪時代的心聲。這份執看,台大社會系副教授陳光中感傷地說,曾經讓他被同學譏諷是「鐵幕」的一分子。

然而,「只靠著革命感情拉攏眷村的時代已經過去了。」曾經是革命軍人的裘鐵軍說。兒時雞犬相聞的眷村已經在變,矮房陸續改建成大廈,人與人之間的感情也隨社會變遷而由濃轉淡。觀察新、舊社區之間有如此明顯地變化,裘鐵軍的結論是:「國民黨要掌握眷村票,訴求手段就必須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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