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國,從某些事情就能看出一個人是富到流油還是窮到吃土。在我老家,後院停了數十輛車的家庭絕對是窮到爆,那些車大多是破車,滿懷著希望撿回來,看看還有沒有零件或引擎能重新利用。但在東漢普頓,車道停滿車的人家一定有錢到爆,而有錢指數排行榜的榜首還不是車子,而是比車子更昂貴的──小孩。(本文節錄自《我在億萬豪宅當保母》一書,作者:史蒂芬妮‧基瑟,先覺出版,以下為摘文。)
10月初的日子。距離我大學畢業已經過了半年,這是我住進紐約的第4個月,我一邊送露比回家一邊想:能找到這份工作真是太幸運了。
我住的公寓在東哈林區,雖然治安堪慮,但室友萊菈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們從高中就玩在一塊,每到週末就窩在我外婆家的破沙發上追《唐頓莊園》,畢業之後到處造訪紐約最潮的夜店。在我看來,我真的是鵬程萬里了。
搬進紐約兩個月後,聯邦政府開始通知我還學貸,每個星期寄電子郵件來提醒我有這麼個大包袱。我的學貸負擔超級重──買兩部新出廠的BMW還有找。
18歲那年,我申請了7位數的學貸,當時我經手的錢最多就幾萬塊,對錢沒概念,自然覺得不痛不癢。
我卯起來想找一份既能養活自己又能按時還學貸的工作,所有娛樂圈能面試的崗位,我幾乎都面試了一輪,多虧我大學還主修電影和電視創作,出了社會一點用處也沒有。
我整個大四都在獅門影業一位王牌製片底下實習,成天讀著源源不絕的劇本、幫劇本打成績,工作起來超級帶勁,覺得自己天生就是做這一行的料。
畢業後,我來到紐約接受人生第一場面試,才知道娛樂圈基層的起薪比大多數的速食店還要低。
好萊塢是用錢堆出來的,那些錢都到哪裡去了?我在猜:如果李奧納多拿了10億片酬,幕後人員能分的錢大概少得可憐,反正資深助導說怎麼分,大家也只能摸摸鼻子。
我決定遷就職場,應徵公關公司的臨時工,一方面薪水比較高──雖然也高不到哪裡去,但應該夠我生活──二方面多多少少能發揮創意(但未必是我原本追求的那種創意)。
上班沒多久,學貸冒出頭來打招呼,這下就算是公關公司的薪水也不夠支應。每個月4萬7的薪水,只夠我吃東西、付房租、搭地鐵,還有最重要的,修眉。
學貸通知一寄來,我立刻領悟:就算我不吃不喝、走路上班、自己修眉,攢下來的錢還不夠還學貸的一半。我快速心算了一下:每個月至少要賺8萬多!嚇死人了!【*編按:為方便讀者理解,本書中所有金額數字,皆換算為臺幣呈現。】
後來,我發現只要替有錢人工作,就可以不用為職涯起步的低薪發愁,因此,我立刻抓住機會。帶小孩是我想都沒想過的工作,但比起面子,活下去更重要,所以……本來還是社會新鮮人的我,就這麼當起了寶寶的私人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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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第9個街口,露比在東七十三街停下來說想買冰淇淋。
「什麼口味?」我問。
「薄荷巧克力。」
露比每次都選一樣的口味,但薄荷巧克力是我最不喜歡的。露比媽不太反對點心,總是會留現金給我,露比隨時想吃什麼都能買。冰淇淋在我小時候是稀罕的奢侈,就跟遠足一樣沒辦法常常有,但還是有例外。
我爸跟我媽分居的那陣子,他在一間工廠當技師,星期五輪到他來照顧我和我妹,恰好星期五也是發工資的日子。
「一人150塊。」爸爸說著帶我們走進沃爾瑪大賣場,那感覺就像一生一次的失心瘋大血拚,我通常都買些沒用的東西,像是美甲貼片、一袋15支的ChapStick護唇膏,最後再走去冰淇淋店,這時爸爸會掏出信封袋,裡頭裝著他拿支票去銀行領的現金。
但露比跟我不一樣,只要天氣不冷,她幾乎天天都有冰淇淋吃。這天放學後,我們在中央公園的草地上跑跑跳跳,接著坐在船屋餐廳看遊客划船,就這樣度過了好幾個小時。紐約對我來說還很新鮮,我看著遊客到處拍照,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已經不是過客。
我帶露比從中央公園走回家,路程雖然短,但露比卻看見冰淇淋車,立刻興奮大叫。我滿手抓著餐巾紙,露比在我眼前蹦蹦跳跳,愈蹦愈遠,忽然間,我的手機震了一下,我一邊從屁股口袋抽出手機一邊喊:「露比,等一下!」
我瞥了一眼螢幕,看見我媽傳訊息來,雖然很煩,但也只能點開,如果我遲遲不讀不回,我媽一定會一直傳一直傳,她這人什麼都不懂,就是執著。「妳爸把浴室拆了要重新裝潢,但我們沒錢買新馬桶,可以跟妳借6千5嗎?去外面上好麻煩。」
我嘆了口氣,把手機塞回口袋,門房幫露比和我開了門,我們走進照明昏暗的門廳,一邊等電梯,我一邊看著搖曳的燭光照著一幅鑲金框的畫,畫本身不怎麼樣,但裱框裱得很漂亮,又給擺進了高檔的房子裡。這幅畫跟我,真像。
我曉得自己在很多方面都稱得上歹竹出好筍,費盡千辛萬苦才爬出混亂的童年。我媽的簡訊雖然短短幾個字,卻打開了我的記憶水閘,被我鎖住的往事如洩洪般湧現,我想起了小時候、想起了自己的出身,想當年我爸媽都還太年輕,成熟不足、責任有餘。
一家人住在破爛的公寓裡,沒有保母,沒有陪玩姊姊,外婆一邊照顧我,一邊照顧自己老邁的父親。我的衣服和鞋子都是從平價百貨Kmart買的,而且還是分期付款,衣服和鞋子塵封在貨架上,等到付清才能取貨。
帶著露比,我吃的是精品超市的頂級老饕三明治,搭的是Uber,逛的是紐約知名的博物館和美術館。我的童年是日復一日的債主上門,寵物怎麼養都活不過幾個月,三餐分量有限,我妹和我常常餓著肚子上床睡覺。
這樣的我,竟然可以待在這樣的地方──做這樣的工作,光想到還是覺得腦筋打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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