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八年猶如戰爭與和平的轉捩點,國際間的世仇紛紛放下武器,坐而論交;站在一九八九年的起點上,國內外學者專家一致預言:這一年將是世界和平年。
四十年血淚
和平無價。一九八八年所發生的一連串巨變看似突然,其實卻是全世界人民共同付出四十年血淚,方才換得的。
當年,美國杜魯門總統和馬歇爾將軍為防堵共產主義赤化世界,以軍事和意識型態為武器,建立起一個以西方國家為主的民主和資本主義堡壘,與共產主義集團對峙。數十年來,雖有不結盟運動的呼聲,其實在兩大陣營之間,並無中立的空間。
冷戰,誠如美國政治家伯納,巴魯奇在一九四七年首次提出這個名詞時所言,不僅是描述兩大集團之間的關係,更是一場「聖戰」,一方要「絕對」勝過另一方。在美、蘇兩國的指揮下,幾乎世界上所有國家均直接、間接參與了這場「你輸方是我贏」的戰爭。
在意識型態和全球戰略利益的大蠢下,不得民心的政權,可以因強權的奧援而苟延;爭權奪利的政客,各擁來源不同的武器,一戰再戰;單純的內戰隨時可以升高為國際衝突。
在這場漫長的鬥爭中,沒有一方是贏家。弱小國家固然在貧窮與戰爭的輪迴中不得超生,美、蘇兩國為了維護各自陣營的利益,也付出了極為沈重的代價。越南、阿富汗當然是明顯而難堪的教訓,更大的打擊則來自經濟的挫敗。當蘇聯在第三世界為推銷共產主義而揮金如土,美國在世界各地汲汲營營構築軍事長城時,亞洲國家卻悄悄崛起,以經濟的優勢改寫了世界均勢的藍圖。
沒有一方是贏家
在經濟掛帥的世界地圖中,意識型態的界線早已模糊,戰略防線自然也不再具有意義。所以,一九八八年十二月七日,戈巴契夫在聯合國的演說意義格外重大。他所提議的單方面裁軍計畫 在未來兩年內,蘇聯將裁軍五十萬人、坦克五千輛,並自東歐撤出五千輛坦克、五萬名軍人、六支坦克部隊、八百架戰鬥機、八千五百個重砲系統--勢將一改蘇聯歷來的「攻擊性」戰略而為「防衛性」佈署。
專家認為,戈巴契夫此舉等於是為他近年所提倡的「合理需要(reasonable sufficiency)」的國防政策打下烙印,也代表蘇聯的國防觀念起了根本的改變。
即使最保守的戰略家都不得不承認,冷戰的觀念已經過時了。如果蘇聯信守承諾,美國勢須有所回應,甚至北大西洋公約組織和華沙公約組織都將面臨存續問題。
長期的束縛,終於走到了極限。強權無力干預與開發中國家尋求自主的精神,相互激盪出民主與民族主義的浪潮;南韓、智利、巴基斯坦是這股潮流中的勝利者,而東歐則尚在蹣跚掙扎。
經濟合作取代軍事對抗
似乎是四十年來第一次,世界各國決心為自己的未來盤算一下。戈巴契夫說得很坦白:「我們需要長期的和平,以集中全力改善蘇聯人民的生活。」美國新總統布希上任後的首要任務也是改善美國的經濟。
相對地,第三世界瞻望的也不再是美、蘇的軍事保護,而是與日本和亞洲新興工業國家建立經貿關係,期待搭上經濟發展的列車。
於是,經濟合作取代了軍事對抗,成為主導世界的力量。不僅民主國家紛紛解除與共產國家貿易的禁忌,連民主國家彼此之間的經貿關係也突飛猛進。在追求繁榮的趨勢中,沒有一個國家願意落後。
超越政治與經濟的領域,人類在過去數十年中所製造的問題--環境污染、饑荒、愛滋病、恐怖主義、核子和化學武器氾濫等--已惡化到迫使世界各國必須捐棄成見,共謀解決之道的地步。畢竟在世界可能毀滅的恐懼中,沒有一個國家能夠置身事外,也沒有一個國家能夠獨力回天。
不是永遠的保證
當然,歷史早已告訴我們,世界和平只是理想的烏托邦;今天的和解和合作絕不保證永遠的美好,眼前的隱憂很可能是日後的災難。
冷戰趨近結束,世界戰略形勢極度不穩正是第一隱憂。
美國和西歐如果不能適當回應蘇聯新的世界戰略觀念,可能錯失構建長期和平的良機;但是過度反應,卻必須冒蘇聯改革失敗的風險,如何掌握時機與分寸,是主政者嚴重的考驗。
美蘇兩強的積弱是其二。
如果戈巴契夫的經濟改革不能在短期內見效,蘇聯可能走回共產主義的老路,而世界和平亦將隨之成為泡影。
美國如果不能妥善處理雙重赤字,而落入通貨膨脹和保護主義的陷阱,則可能引起全球性的蕭條。
發展速度不一、資源分配不均是其三。世界資源在過去四十年間逐漸轉移到東亞,這個趨勢令西方震驚。因此,在合作需求的背面,競爭與壁壘也在逐漸形成。西歐國家的一九九二大歐洲計畫、戈巴契夫的「歐洲家庭」號召、北美洲自由貿易區和亞太經濟區等等構想,都是合作與競爭的一體兩面。
偏狹的民族主義勃興和大量武器流入第三世界是其四。
世界各地少數民族的獨立運動,在這一波世界和平潮中顯得格外活躍。尤其蘇聯加盟國要求獨立自主的行動,如嚴重危及蘇聯政權的穩定,可能影響整個改革計畫。雖然大部分的獨工運動只能引起局部的反應,但持有核子及化學武器的暴力分子,對國際安全仍是潛在的危機。
安心迎接一九八九
所幸,世界趨勢不是一日造成的,上述的隱憂在長期的醞釀中,仍有得到校正的機會。而今天,歷經血淚教訓的世人,應可安心迎接和平的一九八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