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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苦悶的無冕王

尹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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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萍

1988-1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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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苦悶的無冕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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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出自 1988 / 12月號雜誌 第030期遠見雜誌

「中國大陸沒有名記者。」復旦大學新聞系碩士研究生李光斗沈吟著說:「沒有一個記者是因為純粹的新聞報導而出名的。」

並非他們的才情不足,而是他們根本無用武之地。

傳播媒體為「黨」喉舌

「大陸的報紙、廣播、電視,都是黨的喉舌,它們存在的目的就在宣傳黨和政府的方針、政策。」復旦大學新聞學院副院長李良榮明確表示。

全「國」一、七七七家報紙中,絕大多數是共產黨的機關報,由各單位出公款訂給職工看,郵局代理發行。三八七家廣播電台和一八五家電視台,幾無例外都屬於黨或政府。這使得新聞記者的地位非常特殊:一方面他們像是「黨」和「政府」的代言人或化身,走到那裡,大家都怕、都捧。到任何地方去採訪,當地「領導」都熱誠接待、請客吃飯、安排交通工具,「無冕王」的滋味似乎很甜。

但是如果這位記者富正義感,要善盡職責,不肯片面的吹、捧,要挖掘一點事情的真象,而且堅持要寫出來,「那你就可能從無冕王的寶座上一下子掉到深淵裡去。」在廣東電台當了六年記者、編輯的彭建芬敘述她的經驗說。

「當地「領導」會利用職權,壓迫你的採訪對象,讓你訪問不到真實情況;他也會向你的上級施加壓力,讓你的報導不能照原樣刊登出來。更嚴重時,還會敲掉你的飯碗。」如果是常駐當地的記者,那更慘了,可能連住處的水電都會莫名其妙地被切斷。

記者不能這麼傻,他們的上級也不容許他們做這種傻事。省級報紙的總編輯,是「省委」派任的;縣級報紙的總編輯,是「縣委」派任的。如果一定要開火,槍口只能向下--最好對方沒有硬靠山。

報紙一旦刊出批評文字,受批評的單位是萬萬不敢忽視的,通常單位「領導」當天即召開會議,討論「我們接受不接受這批評?」如果接受,儘早通知報社:「我們己經改過了。」如果不接受,立即設法透過關係,向報社施壓,或向上級抗告。

開始報導社會新聞

彭建芬形容,大陸的新聞記者既擁有非凡的權力,也受到非凡的限制。李光斗則感覺這整個新聞體制像一個龐大的樣器:「你在外面,很容易看出它的這樣那樣缺點。」一旦加入,就像被綑綁在上面。「機器在轉,你無法改變它的運行,只好跟著它轉。」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呀!

但是這機器的控制者近年來有了一點要改的意思。「現在他們知這過去那一套宣傳方法不靈了。」李良榮說,他們開始重視新聞事業的本質--傳播訊息。「即使搞宣傳,也要在傳播訊息的前提下才行。」

這已經是一個絕大的改變。過去,他們是否定甚至鄙夷自由世界對「新聞」的定義的。他們的新聞媒體不報導社會上的突發性事件,大標題永遠是「某所學校質量(品質)高或「某家工廠產品質量提高」之類的。至於老百姓身邊的事件,卻隻字不提。

政策放寬後,有些晚報已開始沖淡政治氣氛,改走知識性、趣味性的路線。上海「新民晚報」是少數不靠公費訂閱的報紙之一,相當多人搶著買來看,「因為它會登那兒發生搶劫案、那兒有人撿到東西之類的消息。」一位退休中學教師解釋。她不厭其詳地把最近發生的一樁分屍案案情說給朋友聽,原因就是這新聞不是人人都知道。

隨著一批新聞學者的呼籲與議論,當局也略為放寬了「輿論一律」(所有新聞媒體須表達一致意見)的規定。上海的「世界經濟導報」就因為有時會提出與現行經濟政策不同的意見,而受到知識分子的重視。

可惜,人民的思想被束縛久了,一旦放開他們竟不知所措。四十年來,他們習慣了「報上說的」代表政策,現在有些報紙刊出僅代表作者個人或報社立場的文章,讀者反而無法接受。

反面文章正面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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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前,一家報紙刊出兩幅漫畫,一幅是鄧小平打橋牌,手裡的牌是「四個現代化」;另一幅是胡耀邦手持指揮棒,指揮大家唱歌,唱的是「邁步向前進」。這兩幅漫書其實絲毫不帶諷刺意味,完全是頌揚性的,不料讀者反應激烈,指責報社「是不是又要走回「四人幫」的老路,搞「魏化領導人」的那一套?」

大部分主管新聞工作的幹部也仍然放不開,一般媒體仍然是:上面有什麼言論,下面就吹什麼風。確實,觀了四十年的政治風向,尚且不時會遭無妄之災,現在又豈能輕易相信可以不必觀風向了呢?況且最近胡啟立又放出話來,要「清理輿論環境」,新聞界敢不戒慎恐懼?

災難新聞是不可以立即報導的,要等到災難告一段落,或過去一段時間,再來個「反面文章正面做」,報導「某地黨政軍民舊勇合力抗災,成效卓著」,於是大家才知這,原來某地曾發生某種災難。

大興安嶺發生火災時,情況也是如此。負責把關的「新華社」值班編輯根據經驗與慣例,把新聞壓了兩天。但這次的災害實在太大了,後來李鵬到災區去看過,認為這事壓不住,才指示新聞界報導出來。

雖然報導了,仍有很多禁忌。不少記者忠於職守,千方百計要挖新聞,現場人員則千方百計的壓、攔,新聞單位也有百般顧慮。結果是任何一家報紙都沒有關於這次火災的詳盡報導。

投身「紀實文學」

這樣的環境,怎能產生「名記者」?有思想、有抱負的記者又怎能滿足於這樣的環境?於是他們一個一個,投到「報告文學」與「紀實文學」的行列裡去了。

正在研究中國大陸報告文學興衰的李光斗發現,報告文學的產生,正是由於新聞渠道淤塞,有很多重要訊息不能透過報紙來傳播,而讀者顯然需要知道,於是熟知內情的記者,改以文學作品的形式寫出,完全用真名真姓真事件,發表在文學雜誌上,以逃避新聞檢查。

帶動這股風氣的,是老記者劉賓雁。他於一九七九年在「人民文學」上發表「人妖之間」,引起海內轟動,形成一股潮流,劉本人也聲名鵲起。

但是幾乎每篇報告文學作品都會給作者帶來麻煩,因為用真人真事寫作,只要有一個環節查證不夠周密,而所寫的又是有權有勢的人,便會讓作家「吃不了兜著走」。一九八六年,劉賓雁被開除黨籍,報告文學隨之衰落。

紀實文學代之而起。這種作品分成兩類,一種是「翻案文章」,最成功的是「光明日報」女記者戴晴,所翻的都是共產黨的黑幕,從章士釗案開始,一直到最近發表的「王實味與野百合花」,可說篇篇都引起騷動。

「這是因為我們所知道的歷史,與真正的史實有很大區別。」一位新聞研究者坦率分析。戴晴這樣的人本身具備特殊身分(她是葉劍英的養女),可以看到別人看不到的內幕資料,而又有相當的道德勇氣,敢於「揭開歷史的蓋子」,不少人認為她頗有「俠氣」。

文學取代新聞

另一種紀實文學也可稱為紀實小說,延續報告文學的風格,但在寫作中省略主人公的真名姓,以小說面目出現。近年來較突出的作者是曾任「河南日報」記者的蘇曉康。

他在深切體會大陸記者的難以施展之後,毅然拋棄記者身分,先後寫出「洪荒啟示錄」(描寫洪河、汝河洪水氾濫之後,兩岸百姓的困苦)、「陰陽大裂變--對現代婚姻的痛苦思考」、「神聖憂思錄」(探討教育問題)等作品,被認為和劉賓雁一樣,具有「接近現代知識分子的社會責任感和批判精神」。

大興安嶺火災之後不過一個月,有關火場實況及前因後果的報告文學也紛紛出籠,報紙上不能登的、廣播電視不能報的,都在文學刊物裡出現了。

但是,這些作者已經不是記者,而是作家。「三十多年新聞控制的結果,是新聞的功能被文學取代了。」一位女記者同意:「中國大陸那有名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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