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按：如何找到對自己而言別具意義、值得投入的事？曾擔任空服員和報社編輯的楊蔚齡，毅然放棄穩定的工作與生活，成立「知風草文教基金會」，在戰亂與貧困下的柬埔寨，持續援助弱勢家庭與孩童將近30年。雖然看在別人眼中一路走得辛苦坎坷，她卻樂此不疲。
文／蔣德誼 攝影／影巷26號 內文圖片／楊蔚齡提供
曾經以「微笑高棉」著稱的柬埔寨，近來因為詐騙事件頻頻登上社會新聞，然而對「知風草」創辦人楊蔚齡來說，這個在許多人眼中既陌生的國度，已是她再熟悉不過的第二個家鄉。
楊蔚齡在因緣際會下投入援助當地難民的公益事業，一晃眼就是30年。她貢獻一生中最精華的歲月，走進最偏僻窮困的鄉村小鎮，只為了幫助苦難中的人們。對於這個看起來並不輕鬆的選擇，她笑說：「人生際遇就是順其自然，然後去喜歡這條路鋪陳給你的責任與樂趣。」
捨棄空姐亮麗光環 毅然投入難民救助
原本就對社會關懷有著濃厚興趣的楊蔚齡，大學時讀社工系之餘，還曾經擔任少年法庭觀護志工、並加入紅十字會、一一九等救難志願服務、「我常會想，除了自己身邊的家人、朋友，對於需要幫助的人我可以做什麼？對我來說，參與這些事讓我感覺很快樂。」
畢業之後，她考上人人欣羨的華航空服員，因此有了許多旅行海外各國的機會，「因為這份工作，我可以看到世界各地不一樣的風土民情，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我也看到很多因為戰亂、貧窮而承受苦難的人。」
一回她在曼谷機場，遇見一群從柬埔寨逃出、正準備接受安置的難民，當時中南半島的越南、柬埔寨和寮國等地政局都相當動盪不安，大批難民只得逃離家園尋求庇護。「那個情景對我來說實在太震撼，我忘不了他們每個人臉上的表情。」
因此，楊蔚齡決定辭去高薪穩定的工作，加入由中華人權協會所組織的「中泰支援難民服務團」，當時她的規劃是在出國留學進修之前，先到難民營待半年，更深入了解當地的狀況，沒想到一待就是4年。「太多流離失所、亟待援助的人，我實在是放不下，回想起來，要說這4年改變了我的人生也不為過。」
楊蔚齡把難民營的見聞寫成報導後投書報社，並徵求難民所需的物資，引起了國內民眾的熱烈迴響。當時沒有網路、手機，她完全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直到台灣人寄來的包裹幾乎塞爆難民營附近的小郵局，還收到不少捐款。
她看著這些只因一篇報導便遠從千里之外湧入的各種愛心物資，還有各種鼓勵、打氣的信件和卡片，忍不住感動掉淚。「這不只讓我真實感受到大眾溫暖的支持，也讓我發現其實只要有管道，有很多善心人願意伸出援手。」這也埋下了她日後成立NGO的種子。
惡劣環境下的挑戰 把挫折當學習
完成階段性安置與救援工作之後，難民營宣告解散、多數難民們也被安排遣返回國，「但經歷戰亂之後，當地的狀況只能用百廢待舉形容，人們需要幫助的狀況，只有多沒有少。」包括缺乏各種基礎建設與民生物資的惡劣環境、因為貧窮而產生的失學、人口販賣問題，人們更經常因為誤觸埋藏的地雷而傷殘甚至死亡。
回到台灣後，楊蔚齡依然問自己「我還能做什麼？」即使在報社擔任編輯工作，她還是利用休假時間不時飛回柬埔寨，關心當地難民的救援事務。她先把是自己在柬埔寨的報導作品集結成書、獲得吳尊賢愛心獎後的版稅收入和獎金捐出，1996年正式成立「知風草文教協會」，並在當地蓋起安置孤兒、貧童的收容之家。
然而，當地狀況的惡劣程度遠遠超乎她的想像：「我懷抱著熱情要來幫助人，結果一跳下來發現，這個坑真的很大。」協會常常要提防在收容之家門口晃來晃去，隨時等著把孩子帶走的人口販子，更曾經在夜路差點遇上強盜搶劫，幸好最後都以有驚無險收場。
要在遙遠的異鄉投入這樣的公益事業，楊蔚齡說，首先是要能耐得住遠離舒適圈的生活和文化差異，第二是不能把挫折當挫折，而是做為一種學習。
楊蔚齡說，她曾經協助把一名需要治療的患者送到醫院，不料卻因為當地醫療衛生條件太差，導致患者因針頭感染而不幸過世。「在正常環境下，我們會認為送醫一定是比較好的選擇，沒想到反而造成這樣的結果，現在想起來還是覺得很內疚。我們只能從錯誤中學習、記取教訓。」
30年付出耕耘有成 幫助貧困孩子展開新人生
成立至今近30年，知風草協會從楊蔚齡自掏腰包捐款開始，到目前服務超過30萬人次，不只做人道援助，更在收容之家合併成立職訓中心，並在柬埔寨各地協助成立小學、中學，開鑿了將近700口水井。
許多受到援助的孩子，因此重新擁有了自己的人生，有人如願念了大學、有人結婚成家之後，還會帶著另一半、下一代回到收容之家探望，並親暱地稱呼楊蔚齡為「楊媽媽」。「對我來說，他們也真的就像我的孩子一樣。」
楊蔚齡說，有些援助不是馬上就能看到效果，而是需要長期的投入和累積，「有些路要走得夠長，才會看到終點是什麼樣子。」協會也在柬埔寨當地有了一定知名度和口碑，從必須四處家訪尋找需要幫助的弱勢對象，到會有民眾或社福單位主動轉介接洽個案。
然而，在亮眼成果的背後，楊蔚齡也曾一度因為過度勞累，加上內外壓力不堪負荷，不得不暫時放下協會事務，回到台灣休養1年。「生過這場病之後，我學會在撐不住累垮以前，要懂得察覺自己的極限、適時踩煞車。」
記者問楊蔚齡，在這幾10年當中，都沒有過想要放棄的時候嗎？她笑說，自己的確選擇了一條滄桑勞累、不好走的路，但也在途中，看到了許多小花小草們的茁壯成長。
選擇自己喜歡的路，單身一樣能付出照顧和愛
多年來選擇將全副心力投入公益事業，至今單身的楊蔚齡說，如果結婚、建立家庭，也許會有2、3個孩子，「在柬埔寨這麼多年，我有100多個孩子，一樣付出我的愛心照顧、培育他們。我的工作就像園丁，看到他們生氣盎然的模樣，就是幸福感的來源。」
「每次我和朋友聚會的時候，朋友都說：你該回來過正常生活，不要再那麼累了。」楊蔚齡特意在「正常生活」幾個字上加重語氣──多數人很難想像，為何要捨棄舒適的生活，到偏遠又貧困的國家蓋學校、挖水井，但對她來說，選擇了一條自己喜歡、享受其中的道路，很難有別的事物可以取代。
她在空服員時期購入的許多漂亮衣服、精品收藏，在協會成立之初，就幾乎全當作義賣品捐了出去。「對我來說，這些東西好像不是那麼需要了，少了對物質的慾望，反而讓我感覺更自由。」
而這幾年受到疫情影響，沒辦法出國的楊蔚齡，反而因此有時間完成兩件一直想做的事：一是把幾10年來在柬埔寨的見聞與歷程回顧集結成書，二是完成了博士學位，一圓年輕時的願望。「很多時候人生遇到困境或是受限的時候，其實稍微換個角度，反而會找到另一條路。」
最後楊蔚齡也以自己的經歷分享，每個人的人生際遇都可能不同，有時路是自己選的，有時是命運使然；如果已經走在這條路上的話，就找到自己喜歡、可以有所發揮的部分；如果不喜歡，也不需要害怕改變。「勇敢的往前走，路一定就在前方！」
相關閱讀：楊蔚齡著，《烽火重生之歌：柬埔寨30年扶貧記事》，聯合文學出版
（原文刊載於《50+》；本文獲授權轉載；內容僅反映作者觀點，不代表本社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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