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台灣石斑魚外銷，有99%出口到中國與香港，但今年6月遭禁。近三個月過去，業者坦言，「魚再賣不出去會死人。」萬一禁令持續，台灣一年上千噸的石斑魚、近2000家養殖戶該怎麼辦？還能找到新出路嗎？
「今年是最糟的一次，漁民欲哭無淚，沒辦法啊。」位在屏東縣，一間經營數十年石斑魚出口商，老闆娘張惠娟（化名）坐在原木長桌前，一談起6月開始的中國石斑魚禁令，眼神立刻黯了下來。
最近從早到晚，張惠娟桌前訪客絡繹不絕、她斟茶的手也沒停過。只是，上門的不是客戶，全是當地無助的石斑魚養殖戶們，天天來哀求她，能否跟中國大陸協商出貨，否則生計快要斷了。
「如果魚再賣不出去會死人欸！漁民一直問我問題出在哪？員工也每天問我怎麼辦？壓力真的大到不行，我們只是平民百姓，」談起石斑魚未來，張惠娟很激動。
原本，漁民都認為，這次制裁和過去一樣，只是警告，不久便會撤銷。但直到8月裴洛西訪台，兩岸關係徹底陷入僵局，讓張惠娟隱約有種「回不去了」的擔憂。
據農委會統計，台灣石斑魚以外銷為主，其中99%出口中國（含香港），一旦少了中國市場，形同切斷台灣近2000家養殖戶生計，甚至衝擊海水養殖產業鏈。
當《遠見》記者問起「最壞打算」，張惠娟隨即陷入一陣長長沈默，最後無奈坦言，其實漁民大多沒打算，也無法打算，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繼續投養。
畢竟，漁民已經養一輩子石斑魚，又投資大量設備，放棄等於認賠，只能等待轉圜奇蹟出現。
如果真的回不去了，每年超過6000噸的石斑魚究竟該去哪？這條中國市場占出口99％的「政治魚」，還有生路嗎？
「政治魚」前世今生，99%全都賣中國
石斑魚被戲稱「政治魚」，源自一段「成也政治，敗也政治」的歷史。
2010年，兩岸簽署ECFA（海峽兩岸經濟合作架構協議）。中國讓利台灣539項進口品關稅歸零。當時，許多出口中國產業因而崛起，石斑魚正是一例。
「ECFA簽署後，中國大陸釋出利多，漁民認為有利可圖，更是大量投入養殖。」一位業內人士指出。
只不過，石斑魚因昂貴、魚體大、料理不易、口感特殊，很難銷往其他市場，導致多年來，大都仰仗ECFA讓利，並以「活魚運搬」銷中國，專供當地宴會市場。
但，高度集中也代表高風險。2016年民進黨執政後，兩岸關係急凍，中國開始減少讓利，從高度依賴中國的產品開刀，石斑魚也淪為政治犧牲品。
「這幾年，中國把關愈來愈嚴格、文件要求愈來愈細，我們成本也變高。」張惠娟無奈說，只是怎也沒料到，今年6月竟會以藥檢為由，直接全面禁止進口。
漁民繼續投養，苦等中國回心轉意
如今將近三個月過去，禁令絲毫沒有解除跡象。但，奇怪的是，明明市場、通路都斷了，養殖戶卻未減產、停養，反倒還持續買魚苗、投養。
對此，張惠娟坦言，「漁民生計就靠養石斑魚，不然你要他們做什麼？況且，如果石斑便宜，其他魚也會便宜，有什麼好選？」張惠娟無奈坦言。
原因是，一旦石斑魚供過於求跌價、轉內銷，恐怕連帶衝擊其他魚種價格，就算轉養其他魚，也逃不過衝擊。所以，多數漁民乾脆雙手一攤、繼續養，並期待中國改變心意的一天。
目前，包括張惠娟等出口業者皆積極和政府洽談，看能夠如何改良驗證SOP，透過建立暫養場抽驗，加強藥檢把關，以求重新打開中國市場。
只是，業界另一派悲觀聲音認為，現在中國石斑魚年產量近18萬公噸，是台灣的數倍，無需從台灣進口；況且，目前兩岸關係不好，更無動機重啟「讓利」。
如果中國禁令成為常態，台灣石斑魚還有出路嗎？專家指出，「路絕對沒有走到盡頭，只是該轉彎了。」
若禁令不止，石斑魚三大方向找出路
《遠見》彙整業者、專家，整理出過剩石斑魚未來可能的三大出路：
一、強化加工，拓寬市場：
過去，石斑魚因為只賣活魚、魚體又大、價格又昂貴，導致銷路相當有限，一般家戶也不會購買。
但專家建議，若能透過加工產業，將魚肉透過輪切、月亮切，製成小片、單價相對低的冷凍魚片，甚至加工成無刺的「菲力」魚肉排，有望打開新市場，創造更多產值。
以養殖業者栗煬來說，近幾月便積極投入石斑魚加工，透過放血、去鱗、切片、去刺等工序，成功將石斑魚片賣進國內宅急便、超市、量販店，甚至是一般便當業者。
業界呼籲，政府與其把資金用於短期補助、促銷，不如投入加強台灣水產加工業規模及自動化，將有助於漁民拓展銷路、分散風險。
二、全魚利用，提高價值：
不過，轉往加工也有難題。以重量來看，石斑魚頭大又重，加工取肉率僅約31%，剩下69%多是無法直接利用的魚頭骨、內臟、魚鱗等，加工後恐浪費過多。
栗煬認為，業界應往「全魚利用」發展，好比將魚鱗及魚骨製成健康食品、將魚頭製成魚精，甚至開發更高端的生技食品等，都能提升石斑魚全魚利用與產值，且國外市場接受度還更高。
原本要廢棄的69%魚體再利用，還能兼顧循環經濟、ESG。
三、投入行銷，仿造鮭魚模式：
最後一項關鍵是行銷。栗煬認為，其實國外推廣農產品時，多半是傾全力砸資源行銷。好比挪威鮭魚，明明單價比石斑魚更貴，但卻成功透過行銷、包裝，讓全球為之風靡。
專家指出，若台灣能仿造「鮭魚模式」，其實，石斑魚不會只在宴會桌上，而是能像其他魚種，成為生魚片、涮涮鍋、便當、家庭料理的常客。整體戰略，需要政府推一把。
栗煬提醒，9月之後，即將迎來石斑魚的生產旺季，不論政府、業者，都應趁此機會加快腳步、轉型、分散風險，避免走回「單押」中國的老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