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全球正進入「無思想地帶」。上世紀奮鬥的民主、自由化思潮好像都已完成。不過,人不可以沒有理想,任何枯竭的時代,大家都以為走不下去,最後還是有新的東西出來。
在大錯亂、大背叛的時代,讀書人不應緘默。在文化價值上,我比較保守,文明之所以能長期發展,任何社會都需要有高貴的責任心(obligation)。
任何教育的目的,是教人思想,可是我們的教育,卻不教思想。
我們現在都是習慣去改變別人,教科書沒有改,老師沒有改,真正要改的是上面的人、上層的大學教育,但是,我們卻從下游改到上游,把小孩子當作白老鼠。
如果大家都要當士大夫,則不管用哪一種制度,大家不都一樣搶著進大學?坦白說,我主張恢復聯考,李遠哲不是聯考考出來的嗎?任何統一性制度,當然有優點、缺點,但升學之路最後端的大學,我認為應該採行精英教育。
大家都要念大學,全台灣有一百七十五個大學,素質當然愈來愈爛。
假設我們把人的資質分成三等分,最上面三分之一,聯考對他們都是沒問題的,不管你怎麼出題,都可以測出他的程度;最下面的三分之一是放牛班,任何制度對他們也是沒有用的。
大學,就是精英教育;學院(college)或是綜合技術學院(polytechnic)是為中等之資而設;其餘的就用職業教育制度來解決。
政策要儘量讓這三層的人彼此不歧視,每個人都有職業尊嚴、有保障,政府應該設計這樣的制度,這跟教育無關,而是政治、社會問題。
假設你讓我當校長、老師、教育部長,我會充分放任好學生,建中學生不需要老師教,最好的學生只要給他自由放任,他自己會上進;中間的要去教他們;真正該花心血的,反而在最下面。
一個陳進興所做出來的副作用,可能消滅十個天才。一個人放一把火,可能就把天才一輩子的努力搞沒了,所以我要把心血擺在最下面,把副作用減到最少。
為了國家的未來,我會投資上層精英教育;為了避免社會產生我負擔不起的副作用,我照顧下層;中層讓他自由發展,這是我的教育治國理念。
台灣要有未來,很簡單,只要創造出我們的精英教育系統就行。精英自己會出現創造力。不用教,因為創造力不是教出來的,只要把認為自己是未來的領袖的一群人聚集在一起,創造力就會出來。
我們談台灣,大家可以感覺到十幾年來的變化,很多負面的東西慢慢出來了,受傷害的人愈來愈多。做為讀書人、媒體人,應有足夠的警覺,有揚名立萬的雄圖大略。
培養精英占領經濟隘口
我認為往後幾年,台灣新一代讀書人可能出頭。我跟滿多大學生說,好好努力,你們處於一個難得的黃金時代,前面沒有人擋路,只要肯用功,看問題時有更卓越的思考、見解,便很容易出人頭地。
現在的大陸也愈來愈走向理性化,中共第四代領導人跟以前人不一樣,哪一個不是受完整教育出來的?而且有三十萬人去歐美留學,對方也開始用西方的思考談問題了。
大陸第四代領導人是台灣人很難去理解的。這十幾二十年來,許多外國一流大學的大陸人都回國進入智庫階層、中間官僚階層,他們完全可以用外國人聽得懂的話交談,不再是老官僚的邏輯,而是非常西式的邏輯。
這種轉變,令西方人不能再用過去對第一、二、三代的態度對待他們,江澤民已經是溫和型人物,目前不管怎麼看他們還是具有一點土性,可是以後不會,他們跟台灣的官僚一模一樣,很理性。
我們站在新世紀,一定要有某種程度的歷史思維、經濟思維。假設你研究美國經濟,美國經濟為什麼吃盡全世界?美國兩億人口,最頂級的人待在美國,頂級以外的精英全在外國,美國有四百萬人在美國本土之外從事各式各樣的工作,包括:軍隊、商業、教書。
另一方面,日本經濟為什麼搞不起來?是因為日本的鎖國政策,假設日本讓我當首相,日本一億多人中,我會讓三百萬人去亞洲各國,教書的教書,開公司的開公司,去掌握全亞洲的頂級政經隘口。
反觀台灣,要西進,兩千萬人口中,如果沒有兩、三百萬人在大陸混,怎麼進得了呢?從反向思考,應該用最精英的人去占領未來經濟的隘口。
假設十年前我們就用這一招,台灣對大陸就已有一些貢獻,有貢獻的人能得到好待遇,不統不獨就可以維持很久;如此一來,現在的王永慶說不定已經躋身世界十大富豪之一了。(成章瑜採訪,成章瑜、林昱君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