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按:
後疫情時代、職場冰河期找不到工作?一個蘋果日報的小記者,怎麼在金融海嘯中求職,突破困境,如今變成矽谷電子商務產品長、行銷長?
阿雅是土生土長的台灣人,從小就有記者夢,但大學念的是韓文系,擠不進媒體圈,她就自己創新聞社,最後如願當上蘋果日報一姊,又勇敢的放棄累積起來的人脈,貸款了300多萬到美國念書。
從西北大學(全美最好的媒體科系學校之一)畢業後,剛好是2008年金融海嘯,阿雅投了500封履歷,替自己創造了一份工作。在美國工作十幾年,阿雅用她收穫的視野、經歷、專業,告訴大家她是如何突破困境、顛覆規則。(本文摘自《矽谷阿雅 追不到夢想就創一個!》一書,以下為摘文。)
金融風暴這種全球性的大蕭條,正好被我遇上了。2008年雷曼兄弟等華爾街公司垮台,美國大部分企業都在裁員,失業率超過10%,而我剛好從台灣到美國芝加哥的西北大學念行銷碩士,正準備畢業。我第一次去美國、在那也沒人脈、英文差、揹著一屁股學貸,可以說是前途堪慮。大學讀的是跟行銷沒相關的韓文系,在美國碩士畢業後,也不是想進比較願意收菜鳥的小廣告公司或工作機會多的行銷數據分析工作,而是想去和我在台灣當記者有關的「媒體公司行銷部門」,找工作難上加難!
因為出國念碩前在台灣是駐地記者,幾乎沒機會用到英文,即使出國留學一年半,到畢業前,我的英文還是超差,為了應付不同公司的履歷或跟人資email往返,都必要有人修改英文,但系上的就業輔導中心只有一兩個導師,全班又都在同一個時間畢業,根本沒辦法預約到足夠的次數來改這些email。我想到,西北大學還有一個全校性的就業輔導中心,以及圖書館裡的寫作中心,都可以預約諮詢時先,請他們幫忙改英文!
在畢業前的100天,我拜訪了輔導中心近60次,從我的系館到那裡要走半小時,我一路看著路旁秋天的楓紅到冬天的枯樹雪景,背包裡的午晚餐兩個便當,湯匙放在便當裡發出「吭噹」的聲音,那條路我走了一遍又一遍。記得有一天,中心主任打電話給我,我接到電話時很緊張,心裡想:「他一定發現我去了太多次,要叫我不要再去了!」原來主任是疑惑,要跟我確認是不是我本人去的,因為從來沒有人去輔導中心那麼多次過,還以為是他們系統出錯了。
為了得到面試機會,我除了海投500封履歷和求職信,每一份都根據職缺說明修改,甚至一度到畢業生人數是我們系的十倍多的企管系「等門」,只求能夠攔截到一個機會。我跟以前在台灣當記者一樣,站在系館外一等就是幾小時,輪流面試的同學們一離開,面試官走出來,我就拿履歷上前毛遂自薦:「我是隔壁行銷傳播系的學生,我沒有拿到跟您的面試,但這是我的履歷,請您考慮!」
但,我不出色的履歷幾乎沒有讓我拿到面試機會。
聽人家說,找工作要靠人脈,但我去美國念碩士前不認識半個人,哪有人脈?不過,山不轉路轉,我念頭一轉:誰說沒人脈?學校這麼多老師,我是西北大學的學生,找老師,老師不會拒絕見我吧!
拜訪之前我會搜尋好老師的背景,看老師在專業社群媒體領英(Linkedin)有認識哪些人,那些人服務的公司有哪些我有興趣的職位,而且會先寫信給老師。當老師說:「我不知道有誰可以介紹給你。」我就說:「你可以介紹我某某某,他是你之前在這家公司的同事!」當老師說:「那妳再寄妳的履歷給我。」我就可以說:「有,今天早上寄出了!」當老師再說:「那妳寫信跟我說希望我怎麼介紹。」我就會說:「有,你介紹我的信我也幫你寫好了,你剪下貼上就可以了!」
有一天,我拜訪了教授Abe Peck,老師是個5、60的活潑老先生,他說他大半時間住在加州聖塔芭芭拉,那兒陽光普照還有海灘,跟下雪的芝加哥不像,接著說:「我也不認識妳,一時也想不出要介紹誰。但我明天有辦一場演講,妳可以來聽!」
去之前,我上網搜尋了所有講者的資料,一一聯繫講者,向他們自我介紹,你如果曾經試著在網路上搜尋人,你會驚訝發現不難找到他們的email。其中有個講者叫做Peggy Walker,是美國一家小雜誌社「凡斯媒體」的執行長。
演講當天,我用事先背好的英文,上前和Peggy表達來意:「Hello! I am Anya. Good Luck!」(你好!我是阿雅。祝你好運!)Peggy說她有收到我事前寄的信,我開心了一下,心想:肯定有好印象!演講結束,我幾乎沒聽懂Peggy在說什麼,但我又拿著事先背好的英文說:「Good job!Can I get your card?」(妳講得真好,可以跟妳要張名片嗎?)email聯繫後,Peggy說他們沒有在徵才,不過願意請人力資源長Loreen Muzik安排我跟他們的數位團隊見面聊聊。面談後我覺得這個公司實在太適合我了!這家媒體公司有在考慮提供廣告主數位行銷服務。我心想:「數位、行銷、媒體。太幸運了,我註定要到這家公司工作!」
幾個禮拜過去了,我沒有收到任何聯繫。我打手機給Loreen,她接起電話:「喔!我已經被裁員了,不在那家公司工作了!對了,妳可以幫我介紹工作嗎?」當時的環境真的就是那麼差!我心想,雖然她不能幫我安排面試,但總可以告訴我一些公司的訊息吧!我約她喝咖啡,在芝加哥郊區鐵道旁的一家星巴克裡,我們談話每過20分鐘就要暫停,等火車轟隆轟隆的噪音結束才能繼續。她因為已經不在公司服務,一五一十告訴了我公司的狀況。我還記得,結帳時我們兩搶著付錢,畫面看起來挺有趣的,兩個人都失業,同是天涯淪落人,彼此惺惺相惜吧!
芝加哥找工作沒著落,我就想不如到大城市機會應該比較多吧!我於是決定花兩個月在這兩個城市找工作、拜訪業界人士。但,我一個人也不認識,要拜訪誰呢?
出發前,我拜訪了學校的老師們,教授Clarke Caywood說他的學生太多,每個人都要介紹,所以他不能幫我介紹什麼人。我正感到失望,老師一邊搖搖手,一邊拆開剛收到的包裹,我發現包裹裡是傳播專家產業公會的通訊錄。老師見我似乎不太願意離開,他說:「這樣吧!這通訊錄上面的人其實我大多不認識,但我們所屬同一個公會,要不妳去看看哪些人可以聯繫,借妳15分鐘,妳翻一翻,再拿來還我!」
我打開通訊錄,發現都是傳播領域知名公司的一級主管,我發現撿到寶,連聲謝謝老師,飛奔到系學會上的影印機,那15分鐘,我沒看,倒是一頁一頁全部印下來。同時,我也找出學院過去15年的校友名冊。靠著這兩份資料,裡頭有上千位行銷傳播類專家,我逐一列出住在紐約和洛杉磯的人,一個個寫信跟他們聯繫。
在一個大雪紛飛的早上,我剛見完一個校友,聊得很開心,但就像其他校友說的,他們公司在裁員,不但沒招人,連自己的飯碗都快不保。我狼狽地找了一家咖啡店,一邊翻著公會通訊錄,看到有美國最大電信業者Verizon的傳播長Peter Thonis,當時智慧型手機剛起飛,電信業者是影響社會動態的當紅角色,我猶豫了一下,我想,以他這樣權高位重的人,不可能回我;但我又想:「最糟會怎樣?」大不了就是他不回我啊!於是硬著頭皮寄了email給他。
幾分鐘後,對,就在幾分鐘後,他回覆我了!當天下午在紐約一個飯店開會,5點鐘我可以在一樓咖啡廳等他,對!當天!我看著email,不敢置信,心想是不是我英文很差看錯內容,但左看右看,他確實答應見我。
當天我戰戰兢兢地到了飯店,雖然通訊錄有照片,但我不確定是現場是哪個人,左右打量,「Are you Anya?」一個中年男子帶著大大的微笑跟我握手,我驚魂未定,他問我:「妳知道我為什麼見妳嗎?」我搖搖頭,根本緊張到沒辦法思考,他說:「像妳這麼有膽,敢直接約我見面的人不多!」
就這樣,我陸續見到了很多業界大佬。我在紐約時報的報紙上找到了執行長的名字,試著在網路上找他的email,寫信後,他還真的答應見我!
其實一個一個人去拜訪認識很慢,要用什麼方式才能更有效率呢?我想,大型座談會通常是認識人最好的地方,但這些座談會門票都數萬台幣,我根本付不起,我於是突發奇想,寫信給主辦單位國際新聞媒體協會(INMA),我說自己過去是記者,如果他們願意給我門票,我可以寫信投稿廣告領域的雜誌社,幫座談會做宣傳。沒想到,主辦單位就真的給了我媒體票。
我在座談會上,其實英文很差的我根本聽不懂演講內容,但我事先會先查講者的資料,試著寫信給對方:「我明天要去聽你演講喔,加油!」然後我會想好一個問題,事後排隊跟講者說話時,我就講背好的台詞:「你講得很好,謝謝你!」接著我就會問我已經想好的問題,當然,我聽不太懂對方的回答,但通常這樣就會讓我拿到對方的名片,讓我後續聯繫。
紐約結束後,我飛到了洛杉磯,一樣借住當年補習的同學家客廳,出外靠朋友,當年沒有優步(Uber),同學夠義氣地載著不會開車的我到各地面談。
就這樣,我在紐約和洛杉磯見到了上百位業界人士,每個人都說:「我很欣賞妳,但我們公司在裁員。」有一次在紐約,我穿著如今回頭看覺得很「俗」的白襯衫、黑套裝,結束跟VOGUE和GQ雜誌員工的面談,對方又對著我搖搖頭說:「我們在裁員,但是祝妳好運!」我踩著很不舒服的高跟鞋,走在垃圾發臭的紐約街頭,看到一家中餐館,坐下來點了一盤排骨飯,飯來的那一刻,我突然好想家,覺得自己好失敗,我想:「原本我在台灣,是走路有風的大報記者,怎麼會落魄到美國遇到金融風暴,到處求人,一個工作也沒有?!」。
我落寞地回到芝加哥,同期畢業的同學差不多都走光了,大家都說美國沒工作,不如趕快回亞洲卡位比較好,我看著拜訪各校友的筆記,雖然真的一個面試都沒有,但我在準備面談的過程中學到了不少東西,我了解這些各式各樣的媒體公司現在的專案、還有產業的趨勢。我想,要不我回頭跟幾個月前演講認識的凡斯媒體Peggy聯繫吧,或許這些資料對她會有幫助。
我寫信給Peggy:「我在紐約和洛杉磯,見到了很多妳的同業和競爭對手,妳想不想知道他們在做些什麼?可以給我15分鐘嗎?」Peggy答應了!
去之前,我做了一本商業計劃,整理了當初人資長Loreen告訴我的資料,像是凡斯的現況和困境,凡斯的其中一本雜誌讀者是美容院老闆,於是我到了美容院採訪一些讀者,也聯繫上幾個廣告主。接著整理產業趨勢和其他公司在做的專案,選出我認為凡斯最適合的幾個項目。我舉了一個例子,企劃了一個手機網站,列出其中的功能和內容。我也列出,如果要做這些專案,他們需要什麼樣專長的人,當然,我「剛好」符合大部分的條件!去之前,我請美國朋友Eric Mac給我一些建議,接著又回到了西北大學的寫作中心,請義工幫我把英文改好。
見到Peggy,我深呼一口氣,開始簡報。我建議他們創立一個數位服務部門,用原本公司做網站的人力,為廣告主做電子報、架網站等。15分鐘後,簡報完畢,我看著Peggy,她沒有說話。我想死定了,她肯定覺得我是來搞笑的!她說:「妳願意當contractor嗎?」我當時其實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我只問她是不是全職、有沒有支薪,接著一口答應!回家查才知道其實contractor是約聘雇的意思,但在英文裡,也是那些水電工、土木工等臨時工的意思,我還差點以為她要我去當水電工!
就這樣,當時,我的專長或許還是不是數位行銷或做app,但我靠著我的記者經驗,找人、採訪、創了我的第一份數位行銷工作,這工作也奠定了我日後做電商app、成長駭客和大數據行銷的基礎。我當時其實並沒有覺得我一定要在美國工作,我只是覺得,如果我失敗,我希望是因為我盡了全力還不夠好,而不是我沒有盡全力,因此沒有獲得機會。
最糟的時代,我沒有找到工作,但我創了在美國的第一份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