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人對京都的印象,不外乎精緻古典的人文藝術和寧謐幽雅的神社古寺,而身著傳統和服的婦女,偶爾還會自街角走過。今日的京都,除了名聞遐邇的陶藝與祭典,還生產全世界數一數二的高科技陶瓷組合元件,新一代的平面電腦螢幕,以及刺激眩目的電腦遊戲軟體等先進產品,正以創新企業發源地的全新面貌,引起全球矚目。
已經替任天堂公司締造五十億美元佳績的口袋怪物,就是出生在這座歷史古城。試著想像當年在銀閣寺與南禪寺之間長達兩公里的哲學步道來回踱步、苦思哲理的西田幾太郎,和鎮日埋首於任天堂實驗室、面對電腦螢幕苦思遊戲程式的軟體工程師,若是並肩而坐,該是何等顛覆的景象 !?
創意來自看幫派電影
在日本深具影響力的《日經每日金融》,最近發表股市表現良好企業的評估結果,位於京都的 Nidec 公司榮登榜首。這家專門生產小型精密馬達的高科技公司,去年獲利約為一億三千萬美元。現年五十四歲的創辦人永森繁伸在接受美國媒體訪問時出人意表地談起,他童年時期的最大夢想,就是希望有一天能夠成為黑道分子,因此,幾乎每個週末都泡在戲院裡看幫派電影。日後,這些電影竟然帶給他許多經營企業的靈感。
永森繁伸說:「任何人一旦選擇加入幫派,一定會遭受家庭和社會的排擠,卻也因此學會如何領導他人,保護黨羽。」 二十七歲那年,任職京都一家精密機械公司的永森繁伸,在得知由他主導的世界最小馬達研發案被公司取消後,不顧家人反對,毅然辭去工作,並帶走手下三名頂尖工程師,以現值約一萬六千五百美元的畢生積蓄,在自家車庫成立了Nidec 公司。
一家名不見經傳的小公司,想要打入重視規模和背景的日本大企業,其困難程度可想而知。一般而言,中、小型企業的最佳出路,不過是承包一些大財團轉手的下游工程。而在日本本土四處碰壁的永森繁伸不甘於此,決心轉戰海外市場 。
永森繁伸常對生平第一張訂單取得的經過津津樂道。當年永森繁伸帶著一只裝滿小馬達的皮箱和一口支離破碎的英文,隻身前往美國,連夜翻閱電話號碼簿,尋找可能的買主。在明尼蘇達州明尼亞波利機場的公用電話亭裡,他貿然去電3M 公司,爭取面談的機會,親身展示他自己設計的錄音機和電腦磁碟機專用小型馬達,終於拿下價值兩千美元的訂單。第二年,IBM公司大筆訂購價值一百萬美元的硬碟機馬達。如今 Nidec公司占有全世界三分之二的小型主軸馬達市場,每年一百一十億美元的營業額,其中四分之三來自出口。
就某種程度而言,永森繁伸的童年夢想算是實現了。既然個人理念無法得到傳統企業的認同,索性以黑道大哥的姿態自立門戶,另覓出路,甚而挑戰固有的思考模式與經營方法。勇於嘗試的永森繁伸因為個人的能力與創意,得到美國知名電子業者的認同與賞識,這種禮遇,在日本國內幾乎不可能存在。
全球知名的Kyocera (京都陶磁)公司創辦人稻盛和夫,當年也有類似的經驗。原本任職於京都一家陶瓷公司的稻盛和夫,也是因為設計新產品的研發案被雇主否決,才創辦了現為全世界規模最大的陶瓷組合元件製造商Kyocera 公司。
村田製作所( Murata Manufacturing Co. ) 的村田,原本在父親的陶瓷器皿公司負責販售業務。面對七○年代電子業的蓬勃發展,勇於創新的村田逐漸將家族的傳統產業,轉型為專門生產控制電流的陶瓷元件,用於筆記型電腦、行動電話、掌上型電器等高科技產品。去年村田製作所的營業額為三十億美元。
長久以來,日本人喜歡用「自清水寺的飛舞台縱身跳下」來比喻冒險的勇氣。勇於創新的冒險精神,正是這些安全著陸的京都企業領袖成功的主要原因之一。
如同亞洲地區其他主要經濟體,日本的大企業多半在政府的層層保護下成長,以擴張經濟規模與市場占有率為首要經營目標,嚴重缺乏獨立面對國際競爭的能力。怕事的高級主管,對於任何可能具有風險性的企業決策更是避之唯恐不及,連小型、新設企業所製造的產品,即使價格低、效率高,也寧可不採用,形成一種迴避風險的企業文化,阻礙發展空間。
專注利基領域以贏得優勢
京都的一個顛覆日本企業傳統的創新企業卻走出他們自己的路。根據一項估計,京都共有三十八家企業分別在其專門領域占有全球的領導地位。以矽膠薄膜科技領先全球的SAMCO 公司創辦人%治認為,京都企業的另一特色在於專注發展核心事業,亦即所謂的利基領域( niche ) ,以贏得市場領先優勢。鎖定利基的京都企業,絕對不會染上常見的「大公司症候群」,也就是因為過度擴張造成的產能過剩、人事浮濫和以犧牲獲利奪取市場占有率等通病。
%治同時也指出,由於在日本國內中小企業借貸無門,不得不尋求外資,反而因此倖免於日本官僚與金融體系的牽制與拖累。而大財團壟斷國內市場的結果,導致小公司根本無法衝破所謂「企業系列」的重重網路,也被迫轉戰海外市場。正因為京都的企業不盲目追隨東京的企業模式,才能平安度過這一波的亞洲金融風暴,建立起全然不同的國際化京都企業典範。
京都是日本第六大城市,人口總數為一百四十萬,擁有三十三所大學和十一所學院,以及一座在日本極為罕見的私人研究園區。一千兩百年的陶瓷歷史也賦與京都得天獨厚的陶瓷技術和工藝設計的絕佳優勢。相較於其他城市,京都的物價低、污染少,已經連續數年當選最多日本人屬意居住的城市,吸引了不少剛踏出校園的社會新鮮人。日本的五位諾貝爾獎得主,便有四位出自京都大學。
再者,京都不像日本其他的主要工業城市,幾乎所有的金融、貿易和工業等經濟命脈都操控在少數幾家獨占性的大型企業手中,小公司根本無法立足。因此,京都的中、小型企業擁有獨立發展的自由空間。
若以美國的標準來衡量,京都的規模或許無法與矽谷的尖端科技相提並論,然而京都在日本境內所必須對抗的阻礙與劣勢,例如創投資金的嚴重短缺,以及政府嚴格的規範與稅制,亦不是有如天之驕子般的矽谷科技新貴所能想像和克服的。日本的傳統企業家對京都企業的發展仍略顯輕忽,但京都的發展傳奇已引起國際媒體如美國《商業週刊》的重視。一派溫文的日本商社老先生對京都的小企業斥為夢想。或許正是這種勇於做夢的精神,才能造就出今日京都企業的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