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社會沒有人性-黃石城談道德

楊小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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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小萍

1987-0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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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怕社會沒有人性-黃石城談道德
 

本文出自 1987 / 9月號雜誌 第015期遠見雜誌

問:請談一下你從政前的背景。

答:我是彰化縣大村鄉的農村子弟,初中唸永靖農校,高中讀員林農校,東吳大學法律系畢業。做過貿易,當過律師。也參加過許多社會服務工作,曾擔任彰化旅北同鄉會長、台北市華江獅子分會長、台北市足球委員會主任委員等職。

自幼對政治有興趣

問:後來為什麼從政?

答:這要追溯到我的童年。我從小看到農民、工人很辛苦,可是沒有得到應有的尊重和地位,有一種想替他們說話的正義感,後來才會讀法律系。

我從小就有那種「維護人類尊嚴」的思想,受我母親影響很大。當時庄腳很少人唸書,我雖然讀農校,也算很不錯了。但母親常提醒我,不要因此就自以為了不起。在路上碰到庄裡的人,即便是挑肥擔糞的,都要主動和人家打招呼,這雖只是粗淺的道理,對我後來從政有很大的影響,才會提出「要維護縣民尊嚴」。

唸中學時,我對政治就很感興趣。看報紙都是看第一、二版,也知道很多國家領袖的名字和政治立場。出社會以後,做了很多「出錢出力,又要討人歡心」的社會工作,都是因為我有一種「熱愛人類、生命」的本質。所以從政對我來說,是很自然,也是一貫的。

問:縣長為什麼想到提倡道德、人性?

答:我從小就當思索「人的價值」之類的問題,發現無論中外,在歷史上有地位、受尊重的人,都是在倫理道德上能做模範的人。

我常提孟子所說的「無是非之心,非人也」做例子,唸中學時,我就在同學課本的第一頁題這些字,希望他們也要有是非之心,才不會被人家騙,被人家欺負。

所以我提倡道德、人性,也是很自然的。我也是人類之一,怕社會沒有人性,我就不能活了。還有我的子孫,也需要有人性的環境,活著才有意義。否則官作得再大,錢賺得再多,都沒有用。

表面和實際差很多

問:你認為台灣社會存在那些問題?

答:台灣的表面和實際相差很多,就像一棵看似茂盛的樹,其實根部已開始腐爛,呈現出來的是,功利主義瀰漫、人性道德淪喪、沒有是非觀念,連原本純樸的鄉下都受到污染。

比如說,辦喜事有色情表演,現在連辦喪事都不能倖免;脫得一絲不掛,給小孩看了,實在很不像話。

大家樂也愈來愈嚴重,每到愛國獎券開獎的日子,電話常打不通,因為線路都被大家樂迷佔用了。開會、演講最好改期,否則會沒有聽眾。猜不中號碼時,神像都會被破壞掉。連神都不怕,簡直到了要錢不要命的地步。

公權力也受到三種力量的侵蝕:人民的對抗;地方特權介入;公務人員與外界勾結,洩漏業務機密;使得政府做事很困難。

政府領導方向錯誤

問:你認為社會為什麼會發展成這樣?

答:這是過去政府領導方向錯誤,太重視物質建設,忽略發揚固有的倫理道德。在我看來,我國幾千年都在提倡的倫理道德,就在我們這段時間中斷了。

我覺得這種情形很嚴重,所以施政時再三強調「無形建設比有形建設更重要」,並希望「提升縣民氣質」、「把彰化建設成道德縣」。

問:你認為縣民能否體會、共鳴?

答:我想有人性的人應該都能體會。沒有道德的人有害人類,能喚醒最好,喚不醒也沒有關係,只希望不要惡化下去。

想渾水摸魚的人一定反對提倡道德,但又不敢反駁,心裡一定很恨。

問:有人認為提倡道德光說不夠,還要有具體措施,你的看法如何?

答:我們一直在做啊!像公務人員以身作則,彰化這幾年政治風氣很好,這就是道德。工程品質比過去好,也和道德息息相關。

問:談到公務人員以身作則,有人覺得縣府人員頂多只做到被動遵守規定,還未達道德的境界?

答:我承認人的習性不易朝夕改變,但被動總比不動好。還是要一步步來。我相信如果黨政機關都重視道德,評價一個人不要看他住什麼房子、開什麼汽車,而是以他有沒有人性為標準的話,方向還是可以慢慢扭轉過來。

問:你很反對大家樂和色情行業,請問如何處理?

答:大家樂是以愛國獎券為賭具,在賭具沒有消除的情況下,我們只能儘量勸導,再依法取締。至於色情行業,彰化的情況比外縣市好一點,主要是做縣長的沒有提倡,哈!但在我這個很重視道德的人眼中看來,還是很不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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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人沒有十全十美,你高唱道德,對自己是否是很大的負擔?

希望做模範

答:當然是的。但我強調道德是從小養成的習慣,是很自然的。我一天做那麼多事,難免會有遺漏,但不是故意的,和道德無關。人家可能拿來吹毛求疵,但無所謂。人有缺失,本來就要改。人家給我們講,還要感謝他,不但樂於接受,也希望做模範,所以從頭到尾都不脫離道德。

問:有人認為,你競選有人捐助,但不買票,不但不花錢,還賺錢,應把帳目公佈,以示清白?

答:競選不買票也需要花錢,像什麼吃飯、車輛、印刷費等,外界捐助的有限,都是些私人朋友幫忙,自己不要貼太多就不錯了,怎麼可能賺錢?

問:那你是否認為應該公佈帳目?

答:(想了一下)有些幫忙的人不願意給人知道,而且競選時很忙亂,無法和平常情況相比。這些都是選舉時,對手製造矛盾、打擊我的話。

問:有人對你的清廉有所懷疑,你感覺如何?

答:我都不管,還是很自然。我做事很公開,每件公文都記載得很清楚。拿紅包要有圈子,我現在連機要秘書都是計書室主任代理,沒有拿紅包的條件和環境。

縣政府沒有理虧

問:體育場至今尚未驗收,為什麼?是否對你的聲譽有影響?

答:所以我現在不大願意做工程,不做就沒有人講話,不給他們用最好。這麼大的工程兩年做起來,很不容易。那時趕區運,所以沒有驗收。後來初驗挑出一百多項缺失,要「唐榮」改善,他們沒有改善就不能驗收,為此縣政府還扣了他們一億工程費,同時體育場還繼續使用。所以說縣政府是很嚴格的,並沒有埋虧。

問:你太太為什麼要競選國大代表,有人批評說「都給你們一家人當光了」……。

答:我當縣長後,我太太為民服務幾乎比我還熱心,什麼慈善會、老人會,一天跑好幾次。所以很多團體邀請她出來競選。她是服務後才出來,不像有些人當選後還不服務。我認為,如果一家人道德都非常好,條件各方面都不輸人家,有五個人的話,五個人都應該擔任公職。

以實力做後盾

問:有人覺得你很懂得運用政治藝術?

答:別人怎麼講我不曉得。但我是以實力做後盾。有十分只表現六、七分,不像有的人有一分吹成十分。有信心、實力才能做下去。

問:你常強調自己不重視公共關係,可是好幾位你的朋友都覺得你把人際關係處理得很好?

答:做人誠懇,公共關係就成功。我不贊成刻意去做關係,我是很自然的,可以說是待人誠懇的副作用。

問:你常直言無諱,批評社會、政府、民意代表等,是否會得罪人?

答:相反的,有人反而欣賞我,因為我說的都是真話,也替許多人說出他們不敢說的話。前兩天有個美國華裔教授來找我,談了兩、三個鐘頭。我說,現在美國靠美金貶值在生存,台灣靠政府貶值在生存。他覺得我的比喻非常恰當。我都是講有內容、有深度的話,不說那些不三不四的。

不想作官

問:是否有人聽了會不高興?

答:不高興是他家的事,如果我不做縣長,還會做更多讓他們不高興的事。

問:什麼力量支持你這麼做?

答:因為我不是想作官的人。我認為政治前途不一定要當官,沒有官位反而更能發揮。比如我希望卸任後成立一個類似基金會的組織,專門評鑑監督公職人員的表現,仍然要站在道德推動者的立場來淨化社會。

問:你既然不想作官,為什麼要競選縣長又連任?

答:那時候比較好做,政治情況沒有這麼亂,像什麼自力救濟。既然大家要自力救濟,還要政府做什麼,當縣長沒有意義。至於我為什麼要連任,都是因為縣民的熱情邀請和支持,甚至有人追到我家門口告訴我說:「縣長,如果你不再選,就要把你殺死。」所以我才會出來競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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