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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步都痛苦!超馬選手陳彥博 攝氏56度下的掙扎

遠見好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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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見好讀

2018-1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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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pixabay
圖片來源:pixabay

「呼⋯⋯哈⋯⋯⋯⋯哈⋯⋯⋯⋯」

「呼⋯⋯⋯⋯哈⋯⋯⋯⋯哈⋯⋯⋯⋯」

我⋯⋯已經⋯⋯快無法呼吸了⋯⋯好痛苦⋯⋯真的好痛苦⋯⋯

每一口氣,吸進到鼻腔,都能夠感受到令人窒息的高溫,幾乎無法呼吸⋯⋯

每一口氣,喘入到肺裡,都能夠感受到可怕的灼熱感,身體像火燒⋯⋯

胸口,開始有點悶,接著,有一點心悸的感覺,我能感受到心臟不規律的亂跳,像是試圖在掙扎,用力地打出血壓支撐下去,並發出極為強烈的暈眩感和虛弱感。我知道,快要撐不下去了,頭一次,我痛苦到快失去理智,意志力僅剩無存,不斷地掙扎,而水已經快要所剩無幾。

「我要水⋯⋯」

「我要水⋯⋯」

「我需要水!!」

「我需要水啊!!!」

「我需要水啊啊!!!」

「我需要水啊啊啊啊!!!」

「水!!」「水!!」

我強忍著,咬牙強忍著這痛苦,用大拇指的指甲壓著食指的肉到破皮。

「撐下去!撐下去吧!!就要到終點了!」

「奮戰吧!!!爸爸、媽媽第一次來看我比賽,正在終點等著我啊⋯⋯」

「只剩最後十五公里、十五公里了啊⋯⋯」

「陳彥博!!你撐得過去的!!!」

我不斷保持正面思考鼓勵著自己,不!應該說我強迫一直對自己喊話,讓我能夠繼續前進,這是我在極度痛苦時一貫的方式,總是在快要放棄的時候,心裡總是會產生強大的能量去克服各種的難題,但這一次,我無法辦到⋯⋯無法掌握身體的情況,痛苦與恐懼慢慢占領我的大腦,侵蝕我全身,逐漸無法控制,這未知,讓我開始產生恐懼感。

沒有陰影、沒有樹木遮蔽、沒有溪流、沒有涼爽的微風,所有的一切,空氣、石頭、裝備,或是我的水,所有的東西都像是在燃燒!包圍我的一切,全都燙到快讓我燒起來!燙到在大腦不斷用高音尖叫,不斷撞擊我的腦門。

這裡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沒有!!!

只有焚風!炙熱!!和沙漠!!!

熱浪變得更加殘暴,這沙漠發揮了真正可怕的威力,連底下火熱的沙子,都會穿透腳底發燙。空氣像是被燃燒完了,只剩下熱氣,瀰漫著可怕的氣息。我開始喘不過氣,心臟劇烈地亂跳,視線越來越模糊,我在昏迷與清醒間游離,無法直線前進,一切失去控制!身體爆發即將暈倒的危急訊號!

我用餘光看見右邊一塊石頭下有遮蔽陰影處,拖著搖晃的身體,往後靠著石牆,但陰影不夠大,我的下半身依然被太陽曝晒,然而危險的是,我已經停止出汗,觸摸額頭、腹部、大腿,已經不是熱,而是全身發燙⋯⋯

Dion發現我出了狀況,看到左前方約四百公尺,有較巨大的岩壁遮蔽處,便支撐我移動過去,但途中有一個小緩坡,平常簡單幾步就可以爬上的緩坡,但此刻的我已經完全走不動,每走一步彷彿就要我的命,半拖半走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掙扎⋯⋯這裡是最後的希望,是我最後唯一可以到達的地方,也無法回到上一個三公里的檢查站。

我無法支撐身體,雙腳抽筋往後倒了下來,大口地吸取水瓶中的水分,情急之下趕緊直接吃了高濃度電解質錠,並吃了一包Gel,卻仍無法控制手發抖,連東西都快拿不穩,意識越來越混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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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尿急,從早上出發到現在六小時,我只有上過一次小號,而且喝了很多水,透過尿液的顏色,可以了解是否脫水,但我已經渾身無力站不起來尿尿,只能往左側躺,拉下褲子解決,這時,尿液的顏色令我徹底陷入恐懼,尿液只有幾滴,而且變成可怕的深橘色,我極度嚴重脫水,伴隨著熱衰竭的症狀,情況再惡化下去,就會變成可怕的熱中暑了⋯⋯到時候,只有醫護救援才能保住我的命⋯⋯

我目光呆滯、反應變慢,虛弱地看著前方,沒有人類的痕跡,只剩下一片死寂荒野,大地在燃燒,而我現在已身陷其中,這裡是地獄,沒有任何人類可以在這種環境下生存,我突然想起,二○一○年這場比賽中有一位選手因為熱中暑而死亡,我開始感到害怕,心想自己會不會死⋯⋯

我想起醫生說過:「大腦下視丘會調節體溫在三十七度左右,如果體內散熱趕不上產熱速度,下視丘將會失去功能,讓體內溫度飆高到四十度以上造成器官衰竭。而在脫水的情況下,會讓腦組織血液供應不足,造成腦部傷害、中樞神經受損。」

即使撐過二○一三年加拿大育空七百公里極地賽,有過失溫和靠近死亡的經驗(記載於《越跑越懂得》),但現在的狀況,幾乎完全超越我的極限和忍受程度,我不陌生,也相當清楚現在的身體反應,再一次,更明顯地感到接近死亡的不安,如果撐不到檢查站!我知道⋯⋯有可能會倒下⋯⋯

原本領先有奪冠的機會,卻在此刻倒下,連前方六公里檢查站短短的距離都到不了,就要到終點了啊!眼看原本能取得冠軍的成績,一分一秒地流逝,該死!真是該死!!我咒罵自己的無能為力!

右邊出現腳步聲,「這裡!」我們大叫一聲,是瑞士選手Filippo,他走過來說:「老天,這真的是可怕的熱,你們還好嗎?」我沉默不語。

二十分鐘後,我對自己內心吼著:「起來!陳彥博!!起來!!給我起來!!」

「你可以辦到的!不要倒下!!爸媽在終點啊!!」

我撐著大腿喘氣,身體和鉛塊一樣重,光是嘗試站起來,就已經費盡所有力氣,心臟大力地亂跳。好!很好!這不放棄的力量從心裡竄出,讓我的身體開始有了反應。

「就差一點了!離開這裡!!往前走!往前跨一步!!」

但,才走第一步,我突然馬上暈眩無力跪了下來⋯⋯連續努力嘗試了兩次,我發現我辦不到,動不了⋯⋯已經完全無法再動了⋯⋯這才知道,我已經⋯⋯無法離開這裡⋯⋯到不了檢查站了⋯⋯Dion與Filippo看到我的舉動,馬上知道,我需要立即協助。

「你需要什麼樣的幫忙?我能夠怎麼幫你?」

我發現身體開始搖晃,大腦越來越沉重、無法專心聽Dion說話,即使坐著不動,我還是很喘,心跳依然在一百三十上下,每呼吸一次,心臟壓迫感越來越強烈,手指發麻像導線般慢慢地傳到心臟,並伴隨著一點心悸刺痛。

我知道,我要出事了,趕緊對Dion說:「你可以幫我到檢查站,告訴大會人員我需要水,並需要一些協助嗎?真的很抱歉⋯⋯」

他一口答應,給我一半他珍貴的水後,並趕緊出發,我知道他很想繼續比賽,卻又願意留下來幫助我,我衷心感謝他所做的一切。

緊接著我對Filippo說:「你先出發吧,不要等我,我會等四小時氣溫降低再出發⋯⋯我會沒事的⋯⋯」

Filippo馬上說:「不!你不能待在這,你沒水會死的,Tommy。你可以到檢查站,只有六公里,你辦得到的!不要擔心!我會陪著你。」

十分鐘後,他扶我起來,拉著我的手,鼓勵我並帶我繼續走著,光是離開這裡,回到燃燒的太陽下,就讓我感到極度恐懼,我真的能夠撐到下一個檢查站嗎?

四周什麼都沒有,我只感到越來越虛弱,胸口開始發麻,但已經沒有選擇了,唯一的選擇就是要撐到檢查站才能得救,不知道過了多久,後方好像出現聲音,我們回頭看,是大會巡視的吉普車,我們用盡力氣張手大叫著:「Hey! Hey!」

他們終於找到我們,馬上就在我身上潑水降溫,但這溫度全都是熱水,接著他們趕緊把我推到車子裡吹冷氣降溫,我動彈不得,不斷灌了好幾口水,眼睛瞥到車子溫度計顯示,攝氏⋯⋯五十六度⋯⋯五十六度!!

昏迷一陣子,不知道多久體溫才降了下來,我決定再度起身趕路,但已經慢了兩個小時,下車沒多久,回到五十六度的溫度中,突然間,我害怕到不了檢查站,也知道自己輸了比賽,我崩潰了⋯⋯抱著Filippo 開始大哭:「我爸媽⋯⋯我爸媽這是他們第一次來看我比賽,他們在終點等我⋯⋯我⋯⋯我不想輸⋯⋯我不想輸啊⋯⋯」

頭一次,頭一次強悍的自己,再也堅強不起來,我在焚風高溫中,大聲地哭著,這無情的沙漠,無情地漸漸將我掩沒⋯⋯沒有任何機會⋯⋯沒有任何預兆⋯⋯就這樣⋯⋯就這樣將我擊垮了⋯⋯

「Tommy,你永遠是冠軍,在我心中你永遠是冠軍,撐下去,你的父母會為你感到驕傲,別擔心,我會一直陪著你,陪著你一起到終點,Tommy,答應我,撐下去⋯⋯」Filippo抱著我說道。

淚痕很快被高溫蒸發成鹽巴,他握緊我的手,我懷著無盡的感謝,朝前方的地獄走著,海市蜃樓不斷出現,直到看到前方黑色的小點不斷閃爍,是檢查站啊,我們撐到了⋯⋯

一路上,只有痛苦,極度的痛苦,我無法再感受到任何其他事情,只能拖著身體往前走,一切純粹都是和痛苦在作戰。

六公里的路花了二.五個小時才抵達,一到檢查站,我倒下躺了快四個小時,我意識模糊,不斷大量猛灌水,像駱駝一樣喝了三公升以上,希望能將熱衰竭的狀況緩解。檢查站的車隊司機遞給我一瓶結冰水:「喝吧,小兄弟,降一點體溫,今天非常痛苦的,要堅持啊,你可以的。」我發誓,這是我這輩子喝過最好喝的水。

本文節錄自:《出發‧Run for Dream》一書,陳彥博著,圓神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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