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徐凡甘,我常常這樣介紹自己:平凡的凡,甘甜的甘。
22 歲的我,曾去過柬埔寨做過社會創業,我現在正在做的,是號召大學生做一項「城市浪人」計畫,每個人必須闖過40 項任務,任務很特別,包括蒐集免費擁抱、修復遺失的友情、或比任何人早起擁有全世界的清晨,在這些說難不難的關卡裡,勇敢闖出舒適圈,成為「城市浪人」,希望年輕的流浪,成為台灣年輕人一生的養分。
但是你可能想不到7 年前,我曾一度在病房差點就要開窗往下跳,是一個和現在逆向行駛的人生。這些經歷像我的名字「凡甘」,我的生命刻骨銘心地告訴我:凡就是不凡,甘就是苦盡甘來、先苦後甘。
「凡」是苦難的平常心、「甘」是耐心
從小就喜歡花草動物、運動的我,每天都過得好開心,直到15 歲國三那年,醫生宣判我的腎臟慢性衰竭,需要一輩子洗腎。病毒細菌感染導致腎臟纖維化的機率跟被雷劈到差不多,年少青春的我被這突來的晴天霹靂給擊敗了。
長達4 個月、歷經7 次手術和高強度的藥物治療, 每天看鏡子和傷口就崩潰。身體痛楚會消逝,無以承受是心情:「為什麼是我!?」沉重到哭不出來。
屋漏偏逢連夜雨,父親在探病途中車禍,造成輕度肢體障礙,家中經濟支柱倒下,母親白天兼差、晚上照顧3 個病人(大哥先天染色體異常加上中度智能障礙),或許是操勞,半年後母親罹患了淋巴癌第三期。我曾想在醫院頂樓結束這痛苦的生命,不了解為什麼樂觀努力換來卻是一次次無情打擊?想到未來,恐懼和無解彷彿把我從懸崖推向無盡深淵,好希望這是場不會醒來的夢。
沒有人面對沉痛逆境能樂觀的。幸好在低潮時,家人和醫生護士的「愛」讓我知道:「It’s when I’m weak that I’m strong.」即便一無所有,我還能作夢,只要有「相信」的能力,就不應放棄這珍貴的幸福。於是,我選擇堅強振作,在病床上吊著點滴也要抱病念書,最終考取建中。從這段經歷,我深刻體悟了:愛,雖然無法讓問題被解決,卻讓你夠堅強面對挑戰;相信, 或許不會改變任何事實,卻賦予你擊敗挑戰的勇氣, 成為逆境中最強大的武器。
我希望每天喚醒我的是夢想,而不是鬧鐘
什麼是真正的成熟?什麼是真正的勇敢?離開保護傘到建中求學,外界刺眼的視線直接照到我身上,我變得自卑又憂鬱。升大學的暑假,大哥移植了一顆腎臟給我,生命有了嶄新的開始。我對生命的顫抖如同破繭而出的蝴蝶般強烈,我曾聽過一句話:「我們常在生命中增加歲月,卻鮮少為歲月注入生命。」我的生命是短暫脆弱的;我也知道大多數記憶會消失於歲月,唯有感動能長存心中。
我眼前有顆太陽,它的亮光灑在我身上,15 歲的我原本要跳窗離開這個世界,但我看見身旁睡著的母親,或許我跳窗解脫了,可是痛苦卻讓我愛的人和愛我的人來承擔,我拒絕這麼做,相反地我接納命運, 跟隨它的指引,我決心成為一個為生命奔跑的人,在有限的生命裡,留下不同凡響的回憶。
2012 年寒假,我冒著被感染的風險前往柬埔寨參與社會創業,和夥伴共同創立「禮物公民」,販賣當地婦女縫製水泥袋包,再把收入拿來改善鄉村飲水系統,並支持我們在樹屋底下的教室替中學生上課。
那裏環境不是很好,生活卻是最純粹而強烈的。「富有不是擁有的多,而是需要的少,願意給予,一點也不缺乏。」我發現自己有的渺小又珍貴,我的身體雖然脆弱,但我能跑、思考、幫助人,有這麼多人關心我,我的父母給了我生命,我的大哥再給我一個新生命;到了柬埔寨,發現我擁有的愛太多,我決定分享出去,再影響更多生命。一個禮物的力量,就像柬埔寨婦女的水泥袋包,絕對不只是購買,人人都有能力感受、關心、參與改變。
我還想讓更多人看見世界和自己。2013年4月,我和同學發起了「城市浪人」:鼓勵年輕人出走流浪,透過挑戰前往創造改變的現場。「跨出舒適圈」看似冒險,然而真正危險的是把舒適圈當全世界、活在別人的期待,想像力限制行動,而忽略自己的獨特。我相信,最美的風景是在冒險中發現的,流浪是生命的河流,不僅豐富自己,也豐富社會,更能找回人與人間的溫暖連結。
這麼多年後我才領悟:真正的成熟不是圓融完滿,而是包容脆弱;真正的勇敢不是毫無恐懼,而是戰勝恐懼。當我不再逃避生命的脆弱與恐懼,才有機會面對它、了解它,才能相信它,生命才從破碎矛盾走向完整美麗。
我曾以為自己不可能實現任何人生理想,如今卻有機會遇到這麼多美好的人、美好的事;也曾想放棄人生,但感謝老天讓我選擇堅強、鼓起勇氣申請總統教育獎,將堅強奮鬥的故事貢獻社會。如果有人因我的故事而相信希望、自己,我的生命將充滿意義。
以前,因為生病我變得很「不凡」,卻因自卑而想要成為一個「平凡」的人;如今,我明白逆境是生命的常態、自己其實再「平凡」不過,但我相信對生命的熱忱會讓我變成一個「非凡」的人,只要,凡事心甘情願去做,終將苦盡甘來。
圖片提供│徐凡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