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黃的燈光,深紅色的木桌,放滿書的牆堵。
這裡不是圖書館,這裡是位於貫穿塞納河左岸的聖傑爾曼大道(Boulevard Saint-Germain)上、在熱鬧的奧德翁(Odéon)廣場斜角處的編輯家咖啡屋(Café Les Editeurs)。
文學交流基地
狹窄的人行道上,硬塞了一排露天座椅,座椅後面一整排的落地門窗,大大地敞開,一眼可以看到裡頭將室內照得暖烘烘的桌燈。成雙的客人,低聲細語地聊天;落單的客人,可以拿起牆上的書, 與伏爾泰、巴爾扎克、或卡繆對話;還有人面對桌上的筆記型電腦,啜飲一杯黑咖啡,滴滴答答地打起字來。
「為了向傳統上林立在左岸的出版界致敬,我們決定創立一間文學咖啡屋。」編輯家咖啡屋的負責人布裘(Francis Bugeaud),說明這家前身是亞爾薩斯風味的餐廳,如何在2001年重新改建為充滿文學氣息的咖啡廳由來。
在這裡,顧客不僅可以隨時自由閱覽當地出版社所提供超過5000本的書,還可以免費參加出版社不定期在此舉辦的說書會、討論會、簽名會與記者會等活動。編輯家咖啡屋還籌辦「編輯家首選大獎」,評選年度最佳文學創作。
百年思潮發源地
塞納河左岸,是巴黎最人文薈萃的地方。在這裡有索邦大學與巴黎美術學院,在這裡有法國五大國家劇院之一的奧德翁劇院,在這裡還有無數的藝廊、書店、電影院,自然成為學生、文人、知識份子出沒聚集地點。從編輯家咖啡屋穿過聖傑爾曼大道,在另一頭的小路邊,成立於1686年、巴黎最早的咖啡屋普洛寇普(Café Procope),為左岸咖啡廳的濫觴。
伏爾泰、狄得羅等人,就是在這裡的水晶燈下的大理石桌邊,邊喝咖啡邊高談闊論,鼓吹理性、民主、自由等觀念,引爆影響力深達數百年的啟蒙思潮;19世紀的雨果,則是在法國大革命的餘波盪漾下,在同樣的地方,用相同的熱情,創造出傳世的浪漫主義作品。
近代名人蟄伏地
到了20世紀,文學咖啡廳的舞台,沿聖傑爾曼大道,從奧德翁向外擴散,往南到繁華的蒙帕納斯(Montparnasse)區,向東至藝廊林立的聖傑爾曼德佩(Saint Germain des Prés)區。二次大戰前,海明威、費茲傑羅等當時尚未出名的作家,把這一帶的咖啡廳,當成是窮小說家的辦公室與寫作間。丁香園咖啡廳(Café la Closerie desLilas)是海明威寫出第一篇長篇小說《旭日東昇》的地方,角落的銅椅上還刻著海明威的名字紀念;還有園頂(le Dôme)與色雷特(Le Select),都是當年這些作家出沒的地點。
二次大戰後,沙特、西蒙波娃在聖傑爾曼德佩的花神咖啡屋(Café de Flore),大談存在主義的虛無;超寫實畫派的先鋒布雷敦,在隔壁雙叟咖啡屋(Café des Deux Magots),思索如何用畫筆表現出工業社會的人際疏離與傳統價值的崩裂。
今昔記憶珍藏地
花神咖啡廳總是高朋滿座,二樓沙特慣坐的位置,常見亞洲觀光客拿著數位相機拍照留念。不過,亞洲觀光客與沙特眼中的花神,恐怕不太一樣。亞洲觀光客喝咖啡歐蕾(即咖啡加牛奶) , 沙特喝黑咖啡;沙特在花神討論的是「存在先於本質」,亞洲觀光客討論的是等會先去街角的Louis Vuitton專賣店或是對街的Dior。
同樣都是攸關美好生命的問題,只是,前者精神,後者物質;前者虛無,後者具象。以前的墨客,拿著鋼筆在稿紙或筆記本上,記錄那個年代的喜悲;現在的文人,以筆記型電腦代替紙、輸入法代替鋼筆,記錄21世紀的哀樂。唯一不變的,只有那杯濃郁的咖啡香,承載百年傳統的記憶,繼續見證巴黎的絕代風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