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說,6月是舞蹈的春天。事實上,從4月份開始,舞蹈的魔焰早已延燒台灣國內大大小小的表演場地,總計四十多起。
身體不動,就會退「流行」。
信不信由你,舞蹈表演也是一種身體革命。我深深相信,從一個人身體外型的舉止、穿著和慣性,多少呈現了他/她對待自己和外界的方式與想法。你不覺得嗎?!身材臃腫的婦女通常穿得比別人更寬鬆、包裹得更繁密,她很可能是委婉地對外聲稱著:我不好看,不值得性感。
所以,身體是呈現自我主張的宣傳工具,奇裝異服常常惹來路人有意無意地關注,而媽媽們也常傾向介入女兒們衣櫃與妝台的安排。兩代之間的隔閡戰爭,經常是從長輩嘮叨晚輩衣著打扮開始。不然幹什麼一群年輕人要忙著刺青、穿耳洞和灌水銀呢?──抱歉,舉錯了最後一個例子,還不至於「體罰」到灌水銀。
令人咋舌的誠實創作
但是,還有比飆車、吸毒、輟學或雜交等等更叛逆的身體「宣告」。知名舞蹈家、雲門舞集藝術總監林懷民說:「問傑宏‧貝爾!」傑宏‧貝爾(Jérôme Bel),那個法國最前衛的舞蹈工作者。他對創作與表演的誠實,真是讓我瞠目結舌!
若是邊讀邊想像....「四名全裸的男女走上黑暗的舞台,光線從表演者手上所拿的燈泡散開....表演者拿起粉筆,在舞台後方的黑板上寫下他們的名字、身高、體重、三圍、銀行帳號和電話號碼。兩名男女舞者用雙手拉扯自己身上的皮膚,他們盡可能地拉起身上所有部位可以拉起的皮,可以拉多高、就拉多高。男舞者,使勁地拉出兩腿之間的睪丸;女表演者從嘴巴裡拿出口紅,在腿上寫下Christin Dior等一些文字,並在身體其他部位畫出各種名牌、物件的名號與價錢。接著,他們用口紅在彼此身上、在腰間和胸口作畫,而在對方的背部畫上一顆血紅的心臟。」
演出不只如此而已..「然後他們在舞台上撒尿,從地上捧起尿水,用尿水擦去他們一開始在黑板上所留下的那些文字、數目和符號。」
怎麼辦?看到人家外國人在台上這樣演,台下的你,是鼓掌還是不?
這麼大膽地在國家級舞台上,像行為藝術表演者在街頭挑戰日常生活禁忌與虛偽,很可能傑宏‧貝爾的走紅,象徵了歐美社會對言論與藝術自由的包容。不過,也很有可能暗示著表演藝術創作走到了一種沒有人敢說破的困窘。
你可以不以為然,但是不能不知道,想要以感官美學的滿足作為觀賞傑宏‧貝爾舞團的目標,可能會令你非常懊悔買了這張票──搞不好連偶然得知《蘋果日報》曾以這樁藝文消息作為頭版頭標,都會掃了你我看表演的興致。看表演,不能不動腦思考。
搖籃式女性創作
好吧,如果你自認光是每天生活和上班便是相當墮落和無聊的話,可以投靠三位海外女性編舞家:香港的黎海寧(我覺得這個名字比「張愛玲」還要古典!)、加拿大的瑪麗‧書娜(Marie Chouinard)與比利時的安娜‧德瑞莎‧姬爾美可(Anne Teresa De Keersmaeker)。她們編舞創作的「美感」,或許能洗滌你我自認的「心靈醜惡」。
是呀,我是這麼以為的──好的藝術表演不是讓你墜入地獄,飽受自覺的掙扎和痛苦,便是洗滌與順平生命常見的污穢與障礙。藉著西洋音律與人工物理的精巧計算,據說姬爾美可的舞蹈強調極限與純淨,在沒有戲劇敘事與煽情音樂的烘托下,以形而上的風格傳達舞作動人的力量──這大概與佛教禪宗的哲學意涵相近,但「破題」開示的力道,相當驚人。所以有人說,她的舞作更勝台灣觀眾熟悉的「比利時終極舞團」。
黎海寧則是重塑卡夫卡小說《變形記》中男主角K蛻變成蟲的荒誕寓言。所有的舞者都頭戴黑色禮帽、身著黑色西裝,衣冠楚楚,暗中卻又不可告人,呈現衣冠禽獸如何行禮如儀。相對於黎海寧舞作中的戲劇性衝突,瑪麗‧書娜舞團這次的作品則是讓幾近裸體的男女舞者,綁上外科使用的繃帶與復健病人常用的支架、拐杖,凸顯肉身與機械肢體的強烈對比。迥異於傑宏‧貝爾如同「強暴」觀眾視覺感官般驚世駭俗的創作,這些「上了年紀」、更認識人生的中年女性,選擇以搖籃式的創作風格,慢慢醞釀觀眾看戲的心得。
生命的思考不是那麼容易「三言兩語」,有人選擇「當頭棒喝」,也有人仍舊習慣「娓娓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