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山亮,一聽就像布袋戲裡男主角的名字。本以為是算命先生幫他取的藝名,但是荒山亮笑著搖頭說:「我取的,代表我走的是一條孤單的道路。」
這條孤單的道路既是他個人事業的選擇,卻也代表當時台灣次文化音樂的困境,只是,他怎麼也沒想到,12年後,這個藝名竟然會點亮了他的人生舞台,不僅讓他獲得金曲獎流行音樂最佳台語男歌手獎,也代表台灣流行音樂另一股次文化的崛起。
其實取名荒山亮時,他已經放棄做音樂這回事,正在嘗試別的跑道。在美國念旅館管理科系的他,立刻在知名飯店找到客房經理工作,只是他偶然間幫霹靂布袋戲唱了一首〈英雄無名〉竟引起布袋戲迷注意,紛紛詢問主唱者是誰。
那是2000年左右,一個炎熱夏天的夜晚,他正在山上的一個小吃攤吃粉圓,忽然接到電話那一端,霹靂布袋戲要他取藝名發表,他望著小吃攤前面的荒涼山區,很直接地就說:「那就取『荒山亮』吧!」
藝名取完之後,他仍然繼續在飯店裡工作長達一年,那一年讓創作的頭腦休息,專注於當下工作的他,反而更確定自己想走的路,就是從事音樂創作;所以一年後,他再度重返樂壇,即使他知道眼前的未知,彷彿正走入一座荒山,沒有人帶路,也不知道出口在哪裡,他唯一能把握的,就是提醒自己,時刻保持喜歡音樂的初衷。
荒山如何發亮?
不紅時候,也要黑得很自在
但是這條孤單的道路,究竟是如何堅持下去的?
荒山亮這麼詮釋:「不紅的時候,也要黑得很自在。」
不紅,本來就是大部分音樂人的常態,只是很多創作者在遇到長假時,習慣用低潮來形容這條看不到曙光的過程,希望趕緊撐過去。但是對荒山亮而言,既然確定了這條道路,他反而開始享受這段漫漫過程。
荒山亮的成功,從台下走到台上歷經了十幾年。台灣音樂市場本來就小,這幾年就連主流音樂文化都被迫要前往大陸發展,尋求更多機會,更何況守在次文化音樂裡的工作者,想要在這塊領域裡堅持創作,還得四處接案子為五斗米折腰才能持續走下去,荒山亮的成功,雖然緩慢,但不啻是給在次文化音樂裡的創作人,一個證明了自己價值的最好示範。
當時他住在5 坪租來的房間裡,光是樂器就把房間堆滿了,連一張床都放不下,他只好在一張貴妃椅上睡了1 年多,也因為室內過於潮濕,竟然還罹患了氣喘。
但是他從來不拒絕任何上門來的機會,從廣告樂到卡通歌,從卡拉OK 伴唱帶到競選廣告歌曲,也錄製有聲書與當配音演員。很多人會死守自己的專業領域,不肯屈就其他領域;又或者嫌這些零工錢太少,既耗時耗力,還會占去了自己創作音樂的時間,但是荒山亮卻不這麼看。
他就像武俠小說裡的無名英雄,在成名之前,盡量保持自己的戰鬥力,盡力去累積實戰的經驗,讓自己功力可以更上一層樓。為了保持他喜歡音樂的初衷,他很堅持一定要在這個環境裡保持不斷錄音的狀態,更多的經驗與學習,讓自己有機會一直進步。
就像之前霹靂布袋戲找上他,希望他演唱布袋戲主題曲時,旁人都說,你是國外留學回來的,為什麼要唱這麼本土的歌曲?但是他卻完全不排斥,反而覺得自己又踏進了一個新的音樂領域,可以在新的領域裡發揮自己創作才能。
結果他成功的將中國風的音樂元素融合在戲劇主題曲與配樂中,從〈英雄無名〉、〈夢醒江湖〉、〈太極玄〉等,以及2009 年高雄世運閉幕曲〈寰宇傳說〉,這些創作演唱或許在主流音樂文化中能見度不高,但是在次文化音樂的世界裡,卻是布袋戲死忠歌迷琅琅
上口的主題曲,荒山亮也因此成為很多布袋戲迷心中最佳的代言人。
或許習慣聽主流音樂的人很難想像,究竟,次文化音樂的魅力有多迷人呢?既讓音樂人義無反顧,也讓死忠歌迷堅持追隨。
金曲獎得獎後,荒山亮與丰樂團合作,舉辦了從北到南小型的慶功演唱會,在首場台北西門町的演唱會裡,台下擠滿的觀眾幾乎清一色都是20 歲左右的青少年,無論是布袋戲主題曲,或是最新的台語專輯,他們都能跟著台上高歌的荒山亮琅琅上口,現場氣氛之熱絡,一點不輸美式搖滾的魅力。
誰說台語歌曲沒有時尚魅力?荒山亮用多元的音樂風格與獨特詮釋台語歌曲的嗓音,為台語走出一條別有風格的道路來。前金曲獎最佳台語男歌手施文彬就這麼說:「荒山亮唱的台語歌,有俠義的風格在裡面,賦予了台語歌不同的面貌。」
如何黑得自在?
不設限自己,接受更多可能性
台灣長久以來創造的主流音樂文化,其實都得歸功於一群默默在次文化領域裡堅持走自己風格的創作人。
沒有次文化音樂的吶喊衝撞,哪來的主流文化音樂誕生?五月天樂團當年也是背著樂器,到處尋找演出機會,在台灣少得可憐的展演空間裡,努力吶喊出音樂的火花。
次文化音樂另一迷人之處,也在於它的不確定性。不確定這首非主流的音樂創作是否受到更多人的青睞?不確定自己的音樂價值,明天是否能被點亮?不確定今日的展演空間,明天是否還願意繼續支持?所有不確定的底下,都埋藏著隨時可能忽然冒出頭的期待。
這些不確定也像荒山亮形容的現場演唱魅力,他說,所有現場的表演都帶著不確定的因素,從樂器、觀眾、場地到成員,每個環節都有可能臨時出現意外,但是正因為不確定,所以你在現場聆聽時,邊聽台上賣力歌唱,一邊又聽到杯子摔破的聲音,在衝突中獲得短暫的和諧,反而有聽得很爽的真實感受,「這是關在錄音室裡無法想像的快樂,」荒山亮微笑說。
常常,等待的長假過得太久了,很多人會開始懷疑自己所堅持的價值,是否是對的,到底要堅持多久才能看到被證明的自己?
與荒山亮搭檔巡迴表演的丰樂團團長王丰說,其實這幾年對於玩音樂的人來說,台灣這塊土地對次文化音樂的接受度正在逐漸提升,從北到南,愈來愈多展演空間願意提供場地讓創作樂團發揮;也多虧網路的發達,無論你在哪裡表演,欣賞他們的人一定可以找到在那裡演出的資訊,所以無論怎樣的創作樂團都能擁有基本忠誠的粉絲。
至於成名的紅與黑,荒山亮是這麼看的,「不過就是點綴人生的顏色而已,只要保持自己喜歡音樂的初衷,也就沒有是否在浪費時間的疑慮」。對他而言,所有人生的經驗,只要嘗試去做,都會變成口袋裡愈來愈多的零錢,隨便掏出,要5元有5元,要10元有10元,甚至美元、日圓都有。
很多人做音樂都想要有個定位,有個態度與個人風格,但是荒山亮從來不定位自己,也不留住固定的特色,他就是盡情地接受所有的可能,最後,用日積月累的實力,把一座荒山,給點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