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10歲時,在忙些什麼?男孩們也許在打電動、玩《超級瑪利》;女孩們也許瘋狂迷戀日本少年隊、台灣小虎隊。10歲的黃僑偉卻已經因為熱愛布袋戲,加入學校社團,成為由李天祿親自培養的藝生。歲月匆匆,大師已逝,他跟著李天祿的兒子,亦宛然團長李傳燦繼續習藝,踏上習藝之路,20年後成為亦宛然第三代主演。
國寶大師 親自調教藝生
當年,李天祿不忍心傳統布袋戲失傳, 只剩下金光布袋戲,於是到莒光國小教戲,招了六十多名學生,成立「微宛然劇團」,邀集包括黃海岱等多位大師來教導這批學生,這樣難得的大師陣容,堪稱空前絕後,黃僑偉便是其中一名幸運的藝生。
國小畢業時,六十多人的社團只剩下十四人,李天祿為了不讓這點微小的火苗因為升學而熄滅,就找了一所國中讓他們一起就讀,同時學習布袋戲。但升高中時卻遇到阻礙,因台灣並沒有一所專門學校或班級教授布袋戲,李天祿四處張羅,找專家學者開記者會,卻無法促成政府改變政策。
幸好,此時有民族藝師傳承計畫,讓黃僑偉等人以「民族重要藝生」的身分一邊念高中,一邊學習技藝。然而,高中畢業後,十一個學藝孩子,只剩下黃僑偉、黃武山與吳威豪三人。當黃僑偉決定走向習藝之路時,他的母親對他說︰「你的人生,你自己決定。」之後不管孩子想怎麼做,她都只有支持。
這條習藝之路跨越了黃僑偉的童年、青春期,甚至將延續到老年, 他對李天祿與李傳燦有超越父子的情感,提起當年,他常說︰「老師不忍心我們散了。」問他從小學戲苦不苦? 黃僑偉都笑咪咪地說︰
「不苦啊,我很喜歡。」哪怕師父用布條綁住他的肚子學發聲,太小聲就要挨棍子,他都不以為苦。李傳祿笑說︰「他們怕棍子,不怕我。學布袋戲講究口傳心授,不這樣學不到功夫。」
黃僑偉第一次公演是小學時,社團成果展表演給全校同學看,外向愛玩的他想起初次登台,還是笑得很開心,那是場歡樂嘉年華會,為他的布袋戲人生拉開序幕。那次以後,師父也常放手讓他們上陣,這是培養藝生最快也最紮實的方法,畢竟孩子不闖蕩,不會長大。但長大的黃僑偉偶爾會因為理念不同,跟老師大吵,吵完後,他會很羞愧地道歉說︰「老師都是為了我好。」
跨界演出 探索藝術精髓
傳統布袋戲講究六項技藝,雕刻、說唱、刺繡、音樂、繪畫、身段,得每一樣都做好才算出師,目前台灣只剩李傳燦能夠完全掌握。做為亦宛然第三代主演,黃僑偉不能砸了老師的招牌,年過30的他仍舊很努力地學習。一齣北管戲他要準備一整年,每周有一天要南下台中跟北管老師學唱功以及身段,他開玩笑說︰「我的老師們年紀加起來,都超過一千歲囉。」
傳統布袋戲還強調與其他劇種間的合作,因為唯有如此才能更深刻地了解藝術的精髓。李天祿拍電影《戲夢人生》,演過歌仔戲與客家採茶歌;李傳燦演過京戲,前陣子還飛到法國,與茱麗葉畢諾許合作演出候孝賢的新戲。
黃僑偉努力趕上老師們,他參與現代舞劇《七匡乙咚》的演出,飾演一名操偶師,還表演獨舞。從未站上前台的他一開始身體硬得像塊木頭,但當舞者游紹菁指導他肢體語言時,他突然感受到彼此間意識的交流,一瞬間把自己變成一個偶,獨舞便不再困難。不只如此,他還對導演的劇本有意見,堅持「舞台表演不可以只有美美的,還要有故事」,說服導演修改劇本。
微笑以對 再苦也要繼續
儘管師徒兩人如此努力,亦宛然卻越來越難經營,其中經濟的窘迫讓李傳燦感嘆不已︰「大家都說要傳承,但是沒有錢的工作誰要做?」亦宛然劇團有七名工作人員,包括前場與後場,每個月李傳燦都會支付他們基本薪資,以保障這批學生的生活。而空有一身武藝的黃僑偉也無奈地說︰「一個學校要找戲曲老師,我只有高職畢業,根本搶不贏擁有碩士學歷的人。」他只能以社團老師的身分四處教戲。
黃僑偉經常得花三個小時往返三芝與各學校間, 努力教戲, 但小學生可以把學戲當調劑,升上國中後卻就中斷學習。黃僑偉說︰「我們現在教孩子,只是在培養觀眾,讓他們知道什麼是傳統布袋戲,否則一個戲種沒人看,照樣死路一條。」
師徒兩人在李天祿文物紀念館拍照時,看著曾經有過的榮光,既驕傲又唏噓。他們已經準備了一齣新戲《人生》,需要動用四、五十名演員,劇本已經備妥,連戲偶都已經完成,可惜這場演出至少需要300萬元的演出費,東風不來,只好任由準備好的戲偶擱置一旁。
然而,不管一齣戲搬演前有多少困難,只要上了舞台,亦宛然絕對沒有一絲馬虎, 台上三分鐘,花的何止十年功?無論有多少困難,戲開演了,黃僑偉套上戲偶,就灌注全部精神, 把李天祿以降, 所有國寶級老師的技藝發揮得淋漓盡致,至於其中的辛苦,他皺著團團臉,微微一笑說︰「一點也不苦,這些都是我應當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