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是對孩子盡心盡力的人,只要孩子不如預期孝順,或許會更容易感到落寞和後悔。不過相反的,孩子長大後如果還一直留在父母身邊,不是更奇怪嗎?結了婚之後,理所當然要以和另一半的生活或自己的家庭為重。這麼說或許很無情,但我認為正因為一直把孩子視為己有,期待落空時才會覺得遭到背叛。
我從小就不曾體驗過像家的家庭生活。父親長年定居朝鮮,戰後我又獨自一人在東京生活,從來就不知道什麼叫作一家團圓。一直以來我都是獨自一人在異鄉,不依賴任何人地一路走到現在。也因為這樣,我不會遭人背叛,也沒有恨過任何人。
二○一六年播出的《冷暖人間》,描述的便是這種心情。劇中提到泉平子所飾演的岡倉家次女五月,隨著料理店「幸樂」的改裝,生活頓時多出不少空閒,讓她不知如何是好。
或許在這個世上,太多人都為「家庭」或「家人」付出太多人生了,最後反而失去了自我。
先生離開已三十年,但我從不覺得寂寞
我是個獨生女,所以自從我嫁到岩崎家之後,橋田家也跟著絕後了。愛媛那邊父母和前代祖先的墳墓,我仍舊持續在祭拜。老家信奉的是淨土真宗,但我並沒有特定宗教信仰,純粹只是祭拜父母和先生,還有祖先和橋田家的代代先靈罷了。
不過,在熱海的家裡,我經常會感覺到先生的存在。當我在二樓睡覺時,似乎可以感覺到「啊,他在樓下客廳」,或者當我在客廳寫稿時,「他就在二樓的書房呢」。屋外對面的客房是先生過世之後才增建的,所以那裡不會有他的蹤跡。
我們婚前購買的大餐桌,在當初從東京搬家到熱海時也一塊搬過來了,就放在客廳裡,正好可以遠眺整片網代灣。每天我無論吃飯或寫稿,全在這張桌子上解決。《阿信》也好,或是《女太閣記》(おんな太閤記)或《冷暖人間》,全都在這張桌子上完成。我總覺得只要在這張桌子上,稿子就能順利完成。這種莫名的信心,或許是因為先生就在這個家裡吧,讓我有種「有人在為我加油」的感覺。
因為這樣,我完全不覺得先生已經離開我了。偶爾早上睡醒時會想到「對了,得起來幫他做早餐才行」,或是以為他人還在東京的工作室,「得打通電話給他才行」。
我唯獨對先生才有這種過世的人還在身邊的感覺。如今我已經一個人獨居三十年了,卻一點也不寂寞,這或許也是原因之一吧。
本文節錄自:《請讓我安詳、快樂的死:《阿信》編劇的終活計劃》一書,橋田壽賀子著,大塊文化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