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台灣,三種問題都同時遭遇到,分別是第一層次的國家定位、第二層次的國家體制,以及第三層次的公共政策問題。
在過去,國民黨都把所有問題歸結到第一層的國家定位上,譬如說,我們要求國會改選,屬國家體制問題,國民黨卻以「等反攻大陸」的第一層次來回答。所以當時打國家定位是最重要的事,外界才會看到我們一天到晚喊台獨。
現在國民黨開始調整,尤其是「李政權」時代,好像外來,又好像本土政權,與他們戰鬥就好像在打泥巴仗,現在面對的國民黨已經不是兩蔣時代,要怎麼對付,就不能再用過去的作法。
為什麼要大和解?在我的思考裡,有三個因素必須面對,分別是族群問題、李登輝政權及中國的影響。
這短短兩三年,台灣族群問題又蹦出檯面,不是更嚴重,是本來就很嚴重,只是沒有冒出來。我並不認為族群問題像一部分民進黨員所說,是政治人物煽動,這只是其中之一,面對這問題,就不要去規避,不要老是歸咎新黨的趙少康,或民進黨基本教義派。
今天面對這個問題,獨立不是喊「爽」的,真心要讓台灣能獨立建國,就要很嚴肅面對當中的阻礙,族群問題也許成事不足,但絕對敗事有餘。
這兩三年來,我也對外省人的問題有更多學習和瞭解,在台灣幾十年了,對外省人的心境,直到這兩三年,才有一點瞭解。
在這之前並沒有那樣的時空環境,我的思考是很唯物的,過去外省族群雖然是少數,但卻是優勢的時代,這幾年逐漸變成劣勢的轉折過程,他們的掙扎、他們的危機感就自然浮現出來,有問題,就要去看為什麼會有這些問題。
另外國內政局變化,「李政權」上來,這是個本土的反民主政權,他主導了台灣的政治,我們不滿意,但總是要想辦法處理,政權在轉型過程,也是最脆弱的時候,一旦讓它穩定下來,又要維持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要趁它還沒定型時,改變它,在這過程中,本土化是不是唯一訴求?我想不是過去一味的本土,很單純要求獨立就可解決。
還有中國的因素,這幾年,中國的影響愈來愈明顯,台灣與中國的經貿互動也慢慢占居台灣經貿發展的重要因素,加上九七也快到,要不要三通?能不能砍掉?不是罵萬惡的共匪,不斷凸顯台灣意識就可以了事。
這樣的想法,其實與新潮流並沒有衝突,外界一直有刻板印象,以為新潮流很僵硬,新潮流有自己的思考方式,我們中心的基本想法並沒有改變,例如對台灣獨立、對社會弱勢帶有中間偏左的想法,十幾年來都沒有改變,但是如何能讓目標實現?
有所轉折,有所改變
有一段時間我們介入選舉,我們長期要求國會全面改選,在沒有完全開放前參選意義不大,眼看已經全面改選了,突然釋放出來六百多個中央民意代表,我們要不要?如果還堅持原來的作法,就必須有一套說服自己的理由,除非時空轉變是沒有意義的。
要大和解,每個人都會掙扎,也都不一樣。對於一些已經固定形成的想法,當遇到愈來愈多不同的客觀環境愈難解釋時,就會有掙扎。
譬如說我有一個很好的朋友,他是外省人,過去也支持黨外,但他有一次表示不願在公開場合幫民進黨講話,因為一上台就要道歉,他說他並沒有殺人放火,為什麼不分青紅皂白就要道歉,我當時也火大,以民進黨一貫的標準答案說:「你在台灣幾十年還不會講台灣話。」他立刻反駁,說他並沒有那樣的環境,從小在眷村長大,進小學又是講方言就要掛狗牌的時代,上大學、出國念書,回來又在研究單位,他反問我為什麼不去學客家話?對我而言,這是很受不了的,我們就吵了一架。
在反對運動裡,過去被視為理所當然的答案,不會講台灣話,就要被罵吃台灣米,喝台灣水,對不起台灣人,講得理直氣壯,這時突然被打回來,然後似乎又被質疑得有點道理,這就是掙扎,這幾年類似的事,碰到尤其多,也許是我有所轉折的原因。
外界以為我變了,多少有點刻板印象,其實對新潮流或對我有些瞭解的人都知道,長期以來,我們想問題的方式就是這樣,除非台灣沒有變化,除非我稿木死灰,腦袋麻痺。
另外在作法上,我投入黨外工作也有二十年,特別是回國十幾年來,我累積了很多錯誤,過去那種咄咄逼人的作風,我有意避免,結果給人感覺我觀念好像變了,作法的改變,是一個學習的過程,剛回國時,批這個、鬥那個,常事倍功半,做事前常會讓人感到疑慮,現在想來,同樣的看法並不一定要那樣的方式表達。
(林志恆採訪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