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遲去的訪問
六年前的春天,訪問了蘇俄及其他東歐國家後,旅程中最後的一站是南斯拉夫。那時正是狄托彌留之際。在華沙的美國大使館朋友建議: 「實在不是去那邊訪問的最好時刻。」
今年春天抵達南斯拉夫時,已經是一個遲了六年的訪客。
首都貝爾格勒,意為白色的城市,卻已被一片綠色所籠罩,它雖不雄偉,但很開闊。多瑙河上的鐵橋挺立著,汽車從橋這邊來,橋那邊去,市區到處見到打扮入時的南國男女,路旁咖啡桌上坐滿了聊天的人。誰能相信這個位在巴爾幹半島的中立國家,正面臨著最嚴重的經濟風暴與政治危機?
六年之前就想去實地觀察,因為它是一個非常特殊的國家。在狄托三十多年的執政下,南國產生了遠比它國力更大與更多的影響。在國際政治上,它勇敢地脫離了蘇俄的控制與威脅,變成了不結盟國家的領袖;在經濟上,又放棄了教條式的共產主義,嘗試「勞工自治」的社會制度,倡導所謂「修正的社會主義」。
不結盟國家領袖
南斯拉夫在一九五○到一九七○年代間,曾獲得了相當高的經濟成長:實質國民生產毛額達六.八%、每人實質國民生產毛額為五.七%。一九八四年在塞拉雅伐城舉辦的冬季奧運,提高了南斯拉夫的國際地位,目前又在爭取做一九九二年奧運的地主國。
與其他共產國家相比,南斯拉夫還另有一大驕傲:人民可以隨時申請護照,到國外工作、旅行、讀書,出入自由,不需要出境證或入境證。政府不擔心人民會離境造成嚴重的人才外流,也不擔夠國外的人民回來會引發事端。
反對共產主義與反儭磪誑D義的人,也希望南斯拉夫的修正路線能夠在兩個極端之間,提供一個折衷的途徑。如果南斯拉夫模式曾一度引起世人對它的熱望,那麼今天的南斯拉夫正面臨著最嚴重的考驗。
二、具有東西方世界面臨的問題
南斯拉夫自一九四五年獨立以來,所面臨的問題既複雜又棘手-宗教上的、種族上的、地區上的、經濟上的、制度上的。
這個國家在體制上是由六個共和國及二個自治省所組成,彼此強烈地爭取自己權益,互不相讓。
例如在二次大戰中,南斯拉夫傷亡的人數近兩百萬,其中一半是反抗軸心國的兩個組織之間的相互殘殺。其中一個組織即由狄托領導,而後變成當權派。
南斯拉夫又走一個種族複雜的結合體,它包含了隸屬六個國籍的十八種不同的民族;信仰三種不同的宗教;使用三種官方語言及多種方言。在地區上,北方的人民所得高出南方六倍之多,一位研究所得分配的西方學者指出:「國內南北二地區的差異超過美國與南斯拉夫之間的差異。」
英國歷史學者辛格頓(Fred Singleton)在他「廿世紀的南斯拉夫」一書就強調:每一個共和國全力發展自己的「紅色小資產階級」-在當地的共產黨部中獲取政治權力,在當地的工廠及銀行中獲取經濟利益。
正因為這些歷史上、文化上、宗教上不調和的背景,地區所得的懸殊,各地區強烈的獨立性,以及鄰國與列強的虎視眈眈,南斯拉夫常被稱為是「歐洲的火藥庫」。
在灰色辦公大樓中,一位政府首長毫不忌諱地說:「外交政策上,我們不屬於兩大集團,但在近年來遭遇的困難上,我們則環抱了東西方世界常出現的問題。」這個人口二千三百萬的國家,怎會陷入這樣的困境?要討論這個問題必先要從狄托開始。
三、狄托的角色
南斯拉夫與狄托(一八九二~一九八○年)是不能分割的。在南斯拉夫各地,隨處可以見到這位被譽為「廿世紀最引人注目領袖」的照片。他生於西北部的格羅帝亞(在一九一八年前屬於奧匈帝國的版圖)。他來自一個貧窮的農家,信奉天主教,有十二位兄弟姐妹,排行第七。年輕時代做工人時就參加了工會以及社會黨,此後的一生就離不開工運與政治活動。
在狄托八十多歲的生涯中,後半生的所做所為左右了南國的命運:
四十五歲(一九三七):變成南國共產黨領袖。
四十九歲(一九四一):納粹攻占南國,組織游擊隊對抗。
五十三歲(一九四五):南斯拉夫聯邦人民共和國於十一月宣佈成立,次年當選總統。
五十六歲(一九四八):脫離史達林的控制,對抗蘇俄的經濟封鎖,走上社會主義的獨立路線。
五十八歲(一九五○):推動「勞工自治」的社會主義。
五十九歲(一九五一):與美簽訂軍援協定,在一九四九~六五年中獲得軍經援助二十九億美元。
六十三歲(一九五五):鼓吹南斯拉夫成為不結盟國家領袖。
六十八歲(一九六○):鼓吹第三世界「不結盟運動」。
八十二歲(一九七四):被國會選為終身總統,共產黨選為終身黨主席。
八十八歲(一九八○):五月四曰逝世,葬於前都貝爾格勒。
最富有的共黨黨員
狄托出身貧窮,但是當權以後,過的是「世界上大富蒙」的生活,他之喜歡豪華的飛機與別墅、名貴的汽車與遊艇,不是隱藏的秘密。知識份子諷刺他是「世界上最富有的共產黨員」,可是也有些勞工天真的認為:「我和他出身一樣,如果他能夠享受這些,我倒為他高興。」
狄托死後留下二十多處官邸與別墅,許多的珠寶、首飾及私人收藏。他的遺孀希望能得到大部份的遺產,南國政府則認為只有一小部份屬於狄托私有,並且已經把他的多處官邸開放展覽或變成會議場所。目前雙方正在就財產的處理對簿公庭中,這一爭執正是當前西方媒體的一個話題。
在南國人民的心目中,狄托有三項偉大的成就:二次大戰期間領導游擊隊反抗德軍占領;戰後反對史達林的控制,使南國變成了不結盟國家的領袖;又推行所謂「勞工自治」的社會主義,以別於共產主義及資本主義。
誰在治理南斯拉夫
他逝世六年後的今天,大多數西方觀察家則認為:南國人民對他的尊敬正在逐漸衰退,因為人民覺察到,他在經濟政策與政治運作方面,留下了重大的後遺症。
一位經常去美國教書的政治教授說:「狄托在世時,他能使這個複雜的國家運作,而今天則陷入了癱瘓。」知識份子與一般人民都公開批評政府沒有效率,對重大的政策都議而不決、決而不行。
目前最受批評的是狄托晚年所決定的「集體領導」制。在這個制度下,大家都在問:「誰在治理南斯拉夫?」
不論是在自由世界或在共產世界,本國的人民當然知道他們自己的領袖,外國人民也常知道。以前唯一的例外是中立的瑞士,瑞士的總統任期一年,每年輪流一次。因此,當他在蘇黎士坐電車的時候,一般乘客認不出他來。現在,則要加上南斯拉夫。
狄托所設計的集體領導制,是避免任何一個地區,任何一個種族,任何一個人物獨霸,因此,黨主席、總統及總理都是輪流擔任。
就黨而言,狄托在世時,就把黨分成八大區,每區有它的主席、中央委員會及工作人員。每一區在黨中央有同等代表權,狄托是黨中央主席。現在此一主席職位是由六個共和國及二個自治省輪流,任期一年。
在集體領導制下,總統也是由八個地區的代表輪流擔任,任期一年,也就是每八年再重複輪流;這八個區域代表加上黨主席,就組成中央決策委員會。
內閣的總理任期四年,也是輪流擔任,總理不是靠裁決來推行政策,而一定要靠絕大多數閣員的同意。事實上,如果有一位強烈反對,就無法達成協議。
內閣有二十九位部長,部長人選也是由八個地區分別指定,被指定的部長在內閣會議所爭者,不是全國的利益,而是代表地區的利益。
外七內八的國家
南斯拉夫的經濟體系也分成八部份:每一地區有它的中央銀行、經濟發展體系、國際收支帳、以及警察及自衛軍。因此有人很正確地形容南斯拉夫是「外七內八」的國家-外面與七個國家為鄰,裏面又有八個國家。
一位南斯拉夫的歷史學者指出:「這個「內八」是導致政策僵局的罪人。狄托生前是一位有決斷的領袖,可惜「大樹之下長不出草來」,死後遺留下的這個集體領導,已經產生了領導的真空,目前沒有人能,也沒有人敢來彌補這個權力的真空。」
南國的另一位著名小說家葛息克(Dobrica Cosic)公開地批評:「就掌握與運用權力而言,狄托是一個偉大的政治領袖,但他沒有一個清晰的策略引導我們變成一個現代化的國家。」
沒有紅星和十字架
毫無疑問,狄托對戰後南斯拉夫的建國藍圖、外交路線以及社會主義的修正有他的貢獻。可是去世六年來發生各種問題-尤其是政治運作及經濟制度上-使越來越多的南國人民認為他在生前沒有做最好的安排。
也許正如一位崇拜狄托的工人所說:「要把他死後所發生的各種問題歸在他身上是太不公平了!」
也許也正如另一位歷史學者所說:「一個真正偉大的領導者,不僅在於他生前的貢獻,也在於他死後的影響。」
也許一個客觀的評論是:沒有狄托的堅強領導,就不會有獨立的、一度受到國際尊敬的南斯拉夫;也正因為他的終身領導,帶來了今天八雄並立,群龍無首的癱瘓。
狄托是共產黨員,也是天主教徒,但在貝爾格勒的狄托靈柩上面,沒有代表共產黨的紅星,也沒有代表天主教的十字架,這是狄托生前的安排,因為他要把自己塑造成屬於全南斯拉夫,只可惜他生前的其他安排並沒有這樣順利。
四、社會主義 下的「勞工自治」
從一九五○年起,狄托就勇敢地放棄了蘇俄式的生產工具國有,與全面控制經濟的統治制度,而改為「勞工自治」的社會主義(Self management Socialism)這一制度被南斯拉夫認為是推動馬克思理想的獨特頁獻。
勞工自治的基本前提是工廠的生產工具、生產資源以及其他資產,不屬於政府任何團體或個人,而屬於整個社會。在這一前提下,每一勞工可以有機會公平地運用社會擁有的生產工具與資源,來為個人及社會謀取利益。
這一制度的運作是透過勞工互推代表所成立的「勞工委員會」。它決定生產的目標、投資的金額、產品的價格,及所得與盈虧的分配。也就是一個工廠(或一個事業)的這些重大決定,從政府的手中轉移到了勞工本身,或者說在社會主義制度下,允許了資本主義市場經濟中的廠商參與。
勞工自治首先應用到經濟部門,後來擴展到教育、科學、文化及社會服務部門。按照規定,任何超過十八歲的勞工可以選舉,也可以被選為「勞工委員會」的委員。除非觸犯法律,勞工不能任意辭僱。
可惜,這個以工人權力為中心,以廠商自決為工具的制度,經過三十多年的實驗,在實際執行的過程中,已經一再發生流弊。在南斯拉夫,公開批評這個制度正如批評狄托一樣,是相當忌諱的。在私下的談話中,一位負責工廠管理的中年人,喝了幾杯啤酒以後,在餐館中坦率地指出了幾個缺點:
(1)、「勞工自治」的決定,事實上都變成了勞工以自己利益為中心的決定。如果產品有相當的市場獨占,其結果是價格高,但品質並不高。
(2)、當勞工不能爭取到更多自己的權益時,常採取二種方式反抗,一是低效率與低品質,一是集體怠工或罷工。近年來各地區的工廠常發生這類事件。
(3)、當勞工意見不一致時,常常無從立刻決定。如果有些勞工贊成以加班來增加產量,爭論不休時,常變成議而不決。
(4)、「勞工委員會」理論上是由勞工自己推選,實際上全由黨部安排。而負責人又常是黨的負責人。因此,從他們的觀點,黨對工人的有效控制,遠比生產效率更重要。這就是說:寧可在缺少效率的現況下勞工相安無事;而不要為了引進新技術,造成勞工的不安而發生爭執。
個個要當主角
其他的抱怨與引發的問題很多,如一位著名的演員說:「當勞工自治用到我們演藝人員身上時,開會時個個都要擔任主角。因此本來只要三個主角的劇情,就要改成八個主角。」
當護士討論工作分配時,誰也不願意在晚間及周末工作。
當農業推廣人員討論推廣地區時,誰也不願意去偏遠地區的鄉村。
此外,由於勞工自治委員會的規定,一輛運貨火車需要五天到六天時間才能行駛二百哩,因為火車每經過一個共和國或自治省時,就必須要換當地的火車引擎。
每一個共和國更不顧本身經濟規模,儘量設法貸款來發展工業。當八個地區都要發展煉油工業時,造成了設備過剩的重大浪費。
此外,勞工自治需要開太多的會,太多的公文來回,造成工廠中人力利用的浪費。
勞工自治的法規有七百多款,一位法律學者在他的辦公室中指看那厚厚的法令說:「有這麼多複雜的條文,那一個勞工能弄清楚?這就違反了勞工自治的精神。」
不再自誇
正因為勞工自治不走想像中那樣的順利,一位美國大使館的官員提出了他的觀察:「北平以及其他東歐國家已經很少派人到這邊來瞭解這個制度了。」
今天的南斯拉夫政府對勞工自治,已不如狄托生前那樣地向全世界標榜自誇了,而只強調這是「適合南斯拉夫國情的一種制度」。
一位西方記者不久前問前任總理,是否南國人民深信這個制度,羅必克(Mitja Ribicic)回答得很技巧:「在我們經濟健康的時候,人民比較相信它。」
正如一位經濟學者萊沙維克(G.Lazarevic)所指出:「要使「勞工自治」發揮潛力,必先要決定,在社會主義國家下到底允許多少市場自由?同時要確切分估,參與「勞工委員會」的委員到底是真正的勞工?還是行政官僚?或是黨的代表?」
很多人認為,馬克思的思想根本不能用來當做一個建國的制度,只是反叛者的抗議。如果在狄托所謂修正的社會主義之下的「勞工自治」,不要被後世譏為「抗議」,而真能變成一個切實可行的制度,那麼一定還要大量注入工資誘因、利潤誘因,以及真正的決策權。
五、實驗者還是冒險家?
當狄托在世時,他倡導的不結盟運動與勞工自治的社會主義曾受到國際輿論的稱讚。一九七三年他獲得的尼赫魯獎行走了他對增進國際瞭解的頁獻;一九七九年在古巴哈瓦那第六屆不結盟國家的大會上通過了決議,讚揚他在「建立一個更平等的、公正的、與和平的世界秩序」方面的努力。
在現實的國際政治中,世事的演變常常可以使讚譽曇花一現,也可使責難變成明日黃花。如果國際舞台上沒有永久的朋友與永久的敵人,那麼國際舞台上更沒有永久的讚譽與永久的責難。
當新的嘗試有成功的跡象時,嘗試者就被稱為實驗者。
當新的嘗試有失敗的跡象時,嘗試者就被稱為冒險家。
南斯拉夫在外交與經濟上的嘗試,過去曾有過它的風采,今天則因經濟上的重重困難與集體領導的癱瘓,陷入空前的危機之中。
正如走在鋼索上的俠客,一出場時,曾受到熱烈的掌聲,現在則搖搖欲墜,這是一場還沒有演完的戲,依照目前所有的跡象來看,今天的南斯拉夫更像是一個冒險家!
一片藝術的天地
好幾位南斯拉夫的朋友一起推薦要我認識齊文柯。他們說,他是南斯拉夫社會主義希望的種子--一個發揮個人才華及私人企業成功的例子。他們也告訴我,他在年輕男女心目中是家喻戶曉的人物,他為他的國家在維也納與巴黎的國際比賽中爭到光彩,如果貝爾格勒有選舉的話,他一定會高票當選。
一位從事國際行銷的朋友約好了上午九點陪我去看他。當這位朋友要引我進人他的公司大門時,我不禁有些失望,它只是一間狹小的門面,上面簡單的寫若二行字:Zvonko(齊文柯)及營業時間。推門進去,這位令年輕人著迷的齊文柯正在工作--為一位年輕的男士剪髮。他跟我們打了招呼後,又專心於他的顧客。他個子不高,看來不到中年,非常斯文,穿了件白色工作衣。
塑造年輕人新形象
這就是「塑造年輕人新形象」、國際聞名的髮型設計師。
他的「辦公室」不到十五坪,牆上除了一張狄托的照片及四張髮型照片外,掛滿了他參加國內髮型設計比賽的各種獎狀。兩邊的椅子坐滿了,另外還站了十多位客人,但只有四張剪髮的坐椅。看到這樣擁擠的工作環境,想到台北理髮廳的豪華,而裏面又有很多根本不會理髮的服務小姐峙,我不禁為這位南國大師叫屈。
十五分鐘後,他送走了客人,端來了小杯的濃咖啡,向我敘述他的經驗。
從小他就喜歡幻想,就喜歡設計,就喜歡藝術。但在現實生活中,他的雙親一再告訴他,還是要找一個既可以謀生,又可以吻合自己興趣的工作。
他說他更要感謝上蒼,他是少數的幸運者之一。高中畢業後在一個難得的機會中,他到倫敦去學習髮型設計。由於他領悟能力好,很快受到老師賞識,然後就半工半讀停留了四年。在遠四年之中,他肯定年經時候的幻想與設計可以表現在髮型上--尤其是表現在歡喜追求新奇的年輕人的頭髮上。
回到貝爾格勒後,他先幫忙別人工作,學習如何適應這邊的環境,也慢慢地把西歐流行的髮型介紹到這邊來。他說:「我們是個很喜歡模仿西歐的國家,所以這邊的年輕人很快就能接受我的設計。」
八年前他決定自己開業,變成社會主義下的一個私人企業。開業後,他的顧客太多,有剪不完的髮,有洗不完的頭。以前政府規定私人企業僱用人數不能超過五位,自前年起改成了十位。日前他正在申請,想把目前的三位增加到七位。
得獎是成功的因素
他認為近十年來贏得的各種髮型設計比賽獎,是他事業成功的關鍵因素。在國內,他連續四年獲得全國髮型設計首獎。在他參加的國際比賽中,維也納得了銀牌獎,雅典得了金牌獎。南斯拉夫報紙對他得獎的報導是:「即使是髮型設計,社會主義的國家也可以領先。」西歐報紙的稱讚是:「令人驚異的是,這位優越的設計師來自南斯拉夫。」
他的工作時間相當長,從上午八點到晚上八點,一周工作五天半。理髮收費受政府規定:剪、洗及設計一起,不得超過相當於五元美金的收費。每一位顧客平均大概要花五十分鐘。
他笑著說:「我不能太抱怨了。我一個月的收入大概是大學教授的三倍。」然後,他認真地說:「我每次去歐洲參加比賽時,都有很多人邀請我留下來工作,但我都拒絕了。在這邊,我的工作時間很長,報酬比西歐低得太多,但我是在這裏長大的,我要把我的手藝表現在南斯拉夫年輕人的頭上。」
他低下頭,想了想,又再補充:「當我每次看到一位年輕人很漂亮地走出我店門時,好像他(她)就在活生生地呈現我的作品一樣!在南斯拉夫,大家都知道這是我的作品,也許,我遠應當給顧客展覽費呢!」
我禁不住追問他:「你最大的工作樂趣在那裏?」他喝完了最後一口咖啡:「不是我的收入,不是我的金牌,而是我的顧客。他們給我機會來表達我的自由意志。在他(她)們的頭上,我有一片藝術的天地,在那裏沒有人可以阻止我的想像力,也沒有人可以干涉我的創造力。對一個藝術家來說,還有比這個更重要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