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政權輪替對自然生態無聲的掠奪,正在亞洲四大溼地之一的大肚溪口隱然浮現。
儘管農委會已將台中縣和彰化縣間的大肚溪出海口,列為水鳥保護區,面積達二千六百七十公頃,然而在這片廣袤的溼地上,卻危機四伏。除了此地夾處在台中火力發電廠與彰濱工業區、河床上有砂石盜採、沿岸有魚塭濫墾外,地方首長對土地經營的認知,更直接構成對生態環境的威脅。
長年在大肚溪口觀察鳥類生態、並從事鳥類保育工作的黃朝洲,自喻為大肚溪口血淚的見證者:「彰化縣府改朝換代之後,一年之內生態急遽惡化,快得無法理解。」
在前縣長周清玉任內被農業局長黃瑞祥延攬,黃朝洲今年初辭掉縣府保育稽查員工作,「再保育下去已經沒有意義可言」,他傷心表示,鳥有翅膀,環境不好就走,大肚溪口是最佳明證。
世界紀錄有二千二百隻的黑嘴鷗,九四年春天北返時,大肚溪還發現近二百七十隻,今年來台度冬數量已減為一百七十九隻;而大肚溪口本來擁有全台灣最多的濱鷸,以往有三、四千隻,今年僅剩一千二百隻。
前後縣長差異大
鳥類驟減的關鍵,也許正源於前後任縣長對此地經營管理態度的差異。
對於非法魚塭,周清玉首親自帶隊取締,且事先不走漏風聲;一位曾出庭作證的保育員表示,被取締的業者原先判處一年十月徒刑,適逢縣長改選,業者則改判四個月、緩刑兩年。
而位於伸港鄉蚵寮村附近一家紡織廠「巧紡」,因排放染整廢水,汙染養殖物,在周清玉任內被勒令停廠,新任縣長上台後又復廠。也是伸港鄉人的立委翁金珠助理黃國超回憶指出:「晚上偷排綠色廢水,隔天牡蠣就呈現綠色。」
儘管縣長權責不及於法院,卻引發當地居民不同的聯想。事實上,新縣長阮剛猛上任後,不論施政重點或宣示,都與地方保育人士的期待相去甚遠。
如停工已久的彰濱工業區,雖土地使用權在經濟部工業局,縣長阮剛猛卻展現了極高的興趣,不僅一年內趕工填平廢魚塭、鋪上柏油,還極力爭取在區內蓋國際機場。
「可見他對這塊地不了解,在大肚溪口活動的候鳥加上留鳥,每年超過三十萬隻,對飛安將構成嚴重威脅。」黃朝洲依據長期調查,提出警告。
雖然保護區廣達二千六百七十公頃,然而其中一塊三百公頃,鳥類活動最精華的潮間溼地,被摒除在外,理由是縣府堅持闢建垃圾場。
負責保護區規畫的農業局長黃瑞祥表示,原本計畫將三百公頃地納入,但此地早由環保局取得開發權,農業局無權撈過界。
環保局長黃勝發堅持興建垃圾掩埋場的理由是:大肚溪口沒有保育鳥類(事實上列為國際自然生態保育聯盟IUCN的瀕危鳥類有九種)、水鳥活動範圍已經比人還大、溼地填垃圾後還會形成新溼地、水鳥不來這裡還會到別的地方生存。
大肚溪口自然公園促進會不斷與縣府溝通,甚至提出垃圾場移往彰濱工業區的替代方案,仍末獲重視。
三月底,農委會邀集工業局、環保署及彰化縣政府相關單位,研商垃圾場替代方案可行性,縣環保局依舊堅持六月底前發包,「我們完全依照衛生垃圾掩埋法處理,為什麼環保團體還要反對?」一位環保局代表堅稱垃圾場不會造成污染。
阮剛猛也支持環保局長作法,他在縣議會裡強調,原計畫興建三百公頃的垃圾處理場縮減為二十六公頃,已算是重大讓步;如果對生態產生破壞,就立即停工。
根據清大動機系教授李雄略研究,大肚溪口因位於台灣海峽中點,平均潮差四.四公尺,層全島之冠,暴潮與最低潮位落差甚至可達七米,以築堤方式興建垃圾場,海水可能越過堤防,甚至掏空地基,造成二次公害。
事實上,人與自然搏鬥失敗的例子,已在彰濱工業區浮現,區內一處堤防已崩坍,被海潮掏空五公尺。
懂得「鳥事」?
垃圾場初期工程款三億五千萬已由縣議會通過,但令保育界無法釋懷的是,一直擔任地方捍衛自然角色的彰化縣野鳥學會,已遭政治勢力入侵。
去年六月彰化縣野鳥學會改選會長及遠監事,選前即有不少地方政治人物加入,後來由前縣議員洪猛士當選會受,縣議員楊宗哲和劉淑芳分別當選常務理監事。
在「元老級」的鳥會會員看來,這些政治人物並不懂「鳥事」,他們加入鳥會是有計畫的「侵占」。一位已離開鳥會的會員透露,通過垃圾掩埋預算的「環保衛生」小組召集人,是縣議員楊宗哲,儘管他後來對外宣稱反對設置垃圾掩埋場。
而野鳥學會改選當天,縣長阮剛猛也親臨頒獎表揚,此後也如部分會員預期,鳥會與縣府合作無間。三月間,灰面鷲北返駐足八卦山,彰化縣野鳥學會為灰面鷲舉辦命名活動,評選結果取名為「阿猛哥」,恰巧縣長與鳥會會長名字中都有「猛」字。
勁風襲掠的大肚溪口,北邊是台電火力發電廠,紅白相間的煙囪直鑽雲端,一座座興建中的電塔切穿潮間溼地,綿延通達南邊的彰濱工業區,殘破的「巧紡」廠房,正冒著滾滾白煙。上千公頃的潮間帶上,有採蚵者踏過的足痕、有怪手盜挖的窟窿、有鄉民傾倒的垃圾棄物,還有點點飛羽,凌空起舞。
一手擘畫大肚溪口水鳥自然公園的農業局長黃瑞祥仍信心滿滿,他手指著大肚溪口空照衛星圖說:「希望是聚寶盆規畫,不是垃圾桶式規畫。」
宜蘭人黃瑞祥在周清玉任內被挖角到彰化,近期再度被台北市長陳水扁延攬擔任北市農業科長,臨之前,他深有寓意地說:「聚寶盆規畫會留下有免疫力的淨土,就像打疫苗給民眾,宜蘭就是例子。」
彰化有沒有免疫力?他畫了個問號,並期待縣府本身不是病毒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