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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言論假期到秋後算帳

丁 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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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 望

1987-0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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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言論假期到秋後算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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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出自 1987 / 4月號雜誌 第010期遠見雜誌

歷史未必重演,但歷史又往往在重演或循環。

一九八六年十二月,中國大陸發生學潮,它的內涵不同於十年前的天安門事件和二十年前的紅衛兵運動,但對家長制「權威政治」的疏遠情結,卻有些相似之處。最令人驚奇的是,學潮前的「言論假期」和學潮後的「秋後算帳」,與三十年前的「鳴放」和「反右」十分相似--都給人一種「陽謀」的印象。

萬里演講轟動一時

在學潮發生之前,中共「副總理」萬里發表轟動一時的演說,題為「決策民主化和科學化是政治體制改革的一個重要課題」。當我們探討學潮發生的社會背景時,他代表中共「中央」和「國務院」傳達政策的話,是必須讓大家瞭解的。他說:

為發展科學理論,首先需要創造一種民主、平等、協商的政治環境。領導者要尊重人們充份發表意見的民主權利,不要害怕別人講不同意見的話,甚至講反對自己的話。過去說「言者無罪,聞者足戒」,這是正確的,但還有點消極。積極的說法應該是:「言者有功,聞者受益」。

他又說:為了創造民主、平等、協商的政治環境,必須堅定不移地執行「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方針。不但對科學技術、文學藝術實行這樣的方針,對政策研究、決策研究也要實行這個方針;不但對自然科學要實行這個方針,對社會科學也要實行這個方針。……雙百方針提出已經三十年了,可是在過去很長時間內,這個方針基本上還沒有得到真正的貫徹實施,一度甚至把它當作「引蛇出洞」的所謂鬥爭策略,這是十分可悲的。這個方針不能得到貫徹的一個重要原因,是過去往往把政治問題理解為反黨、反社會主義、反革命,這個概念帶來了很大的副作用。

萬里的演講發表後不到五個月,中共又重覆三十午前的政策錯誤,從鼓勵知識份子進言,聲稱「言者有功」,到壓制學生溫和的民主呼聲,以「反資產階級自由化」為名清算知識份子菁英;中國大陸的政治生活,又陷入了萬里所說的「十分可悲」的「引蛇出洞」的陽謀中。

中共「革新派」代表人物胡耀邦、胡啟立、萬里,鼓勵進言和推動改革的誠意,似乎是無可懷疑的,但中共寧願背上「言而無信」的包袱清算文人;胡耀邦則自身難保而「半下台」,由此可見學潮和「小鳴放」的發生,並非是孤立事件。

現在,大陸的學潮已經平息,正是全面摸清其脈絡的時候。本文將試析學潮和「小鳴放」的社會背景。

「言論假期」的背景

中國大陸的學生示威遊行,於一九八六年十二月五日開始於安徽合肥,然後迅速擴大到許多大、中城市,形成追求自由民主和人權的浪潮。學生的政治訴求(期望)有兩種層次,較低的層次,是圍繞自身直接的小利益,諸如要求學校調整收費(漲價太猛)、改善伙食;較高的層次則是面向社會,他們主張儘快推行政治改革,讓社會邁向法治和自由民主軌道;他們還特別呼籲確保新聞自由和人權。

高層次的政治訴求,表達了學生對專制政體弊端的厭惡,顯示他們關懷社會和參與社會改革的理念,也流露了強烈的「超前情意結」--超越中共現行政策,去啟迪民智和促進政治改革起步的情結。

這次學潮和知識份子的「啟蒙」活動,是八十年代初「思想啟蒙運動」的延續。學潮是自發性的群眾運動,不是當權集團中的「革新派」在幕後策畫,更不是在大學教授有計畫組織下發生的。但「革新派」寬容下的「言論假期」,以及知識份子菁英的革新言論,卻激發學生對現實社會更多的「反思」,這種意識和觀念的影響,無疑是學潮的「催化劑」之一。

一連串的改革文件

隨著經濟體制改革的擴大,中共在其他行業也逐步試行改革,以糾正「極左」的弊端,適應「經改」的發展勢態。

一九八四年底,「作家協會」舉行第四次代表大會,胡啟立代表中共「中央書記處」致裡詞,內有「創作必須是自由」之語,這句話被文藝界視為放寬限制文藝活動的訊號。

一九八五年三月,中共「中央」下達「科學技術體制改革的決定」,聲言「反對濫用行政手段干預學術自由」。它說:「要真正做到尊重科學技術人才,就必須保障學術上的自由探索、自由討論,使人們無所畏懼地去追求真理。」

一九八五年五月,中共「中央」又公佈「教育體制改革的決定」。規定高等學校的「辦學自主權」可以擴大。

這一連串的會議和文件,對知識界的思潮頗有影響;社會科學界對「學術自由」的呼籲、合肥數間大學試行「民主辦學」,就是受影響的實例。

一九八五年春,具強烈革新意識的知識份子菁英,懷著「突破禁區」的使命感,在報刊上鼓吹「學術自由」。在「論學術自由」一文中,新生代理論家吳曉明把「學術自由」稱為「許多志士仁人為衝破沉悶空氣而發出的急切呼喚」,他用了「志士仁人」的名稱,可以想見爭取學術自由的艱險,以及進言者抱著付出巨大代價的狂熱。

「社會科學院馬列主義研究所」所長蘇紹智教授表示,只要不違背「憲法」和法律,學術自由是應當受尊敬和保護的;但他慨嘆「學術自由」姍姍來遲。他說:學術自由仍然沒有被公開地明確提出,獨立思考、自由探索的創新精神仍然未能破土而出,「雙百」方針沒有真正很好貫徹,其阻力蓋來自長期「左」的影響。

一九八五年三月,上海社會科學界舉行一次集會,廣泛討論了學術自由的必要和迫切,與會者認為,學術自由是「整個社會思想自由的一個組成部份」,「是高度民主的一個重要方向」。

進入「言論假期」

一九八六年三月,大陸文化界才進入相對的「寬鬆期」,亦即「言論假期」。

中共報刊並無言論假期的名稱,而是作者給「小鳴放」格局冠上的別名。自一九八六年三月至十二月,大陸文化界有個「鳴放」的小局面,中共「革新派」高幹和知識份子菁英,都在鼓吹「全面改革」,並嘗試衝破一些禁區;大家議論紛紛,氣氛十分熱鬧。對於知識份子一些「離經叛道」的言論,中共「官方機構」,如「中央書記處」、「中央宣傳部」、「社會科學院」以及「上海市委」,都採取比較寬容的態度,它們不僅未清算「敢言」和「敢於創作」者,「中宣部」還替受圍攻者解圍,文藝理論家劉再復和經濟理論研究者馬丁,就這樣擺脫了極左派評論者的「批判」。所以,這段時候,給人「言論假期」的印象。

不過,中共「革新派」仍提醒知識份子不要違背四項原則,不要全盤西化;他們只是把「政治鳥籠」放大一些,讓鳥籠內的知識份子,有略為「寬鬆」的活動空間,他們並不放棄鳥籠。

「言論假期」的引路人之一,是中共「中央宣傳部長」朱厚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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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澤的「寬鬆論」

這位有革新理想的中共第三代政治新秀,自一九八六年三月起,就熱心宣揚「寬鬆論」。三月間,他參加「出版工作者協會」代表大會時,發表演講--文化氣氛和文化開放,主張在文化界「創造」比較和諧、協調的氣氛,形成「比較寬鬆的環境」,以利於不同觀點的爭論。他認為,除了科技之外,思想方法也可以「開放和引進」,他說:「在學術思想、文化思想、經濟思想上,我們仍然要吸收外國的好東西。」

四月,朱厚澤插手處理「劉再復事件」和「馬丁事件」,排除文化界極左教條派的干擾。在文藝界的一次集會上,他再次提要「創造融洽和諧的氣氛」。

七月,中共「中宣部」召開全大陸的「文化局長會議」,部署如何「創造」寬鬆環境,朱厚澤在會上的演講「關於思想文化問題的幾點思考」,聲言文化觀念要有突破,對不同的見解和意見不要急於壓制;對不同意見者,採取寬容、寬厚的態度,讓社會環境「寬鬆」一些。

在「文化局長」會議之前,即一九八六年五月,中共報刊紀念「百花齊放、百家爭鳴」方針三十周年,比較廣泛的討論了學術自由和「文化發展戰略」。在這個月,中共「上海市委」主辦了研究「上海文化戰略」的大會,並制訂「上海文化戰略建議」。這一類會議、討論、文件,都充滿「寬鬆」的論調。

在「文化局長」會議的那一個月,中共召開「全國軟體科學研究工作座談會」,萬里代表「書記處」發表政策演講,即引言提到的那一篇。他認為,不僅學術可以自由討論,政治和政策問題也可以討論,知識份子要參與決策的諮詢。

「點火篇」的魅力

更為重要的,是萬里鼓勵知識份子「言無禁忌」,大膽進言,並呼籲高幹結交諍友,「平等地、民主地經常交流思想,溝通信息,討論問題」。他說:「每個領導者都應該有幾個有膽識的親密朋友,特別要有幾個敢於提出不同意見、敢於當面直言不諱的譁友,即使在封建時代,少數賢明帝王還能禮賢下士,結交幾個諫臣密友,我們共產黨員不是應該做得更好些嗎?」

他又說:「只有在高度學術自由的氣氛中,才能才思泉湧,觸類旁通,獨立思考,提出真知灼見。也只有在高度政治民主空氣中,才能言無禁忌,力排眾議,慷慨陳情。軟科學研究應該只尊重客觀事實,崇尚真理,不迷信權威,不屈從個別領導人的意志。」

萬里是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中央書記處書記、國務院副總理」,他的演講,雖帶有些個人的政治理想和「政治領導風格」,但大體上是傳達中共對知識份子的新政策。至少這是中共「中央」在「革新派」推動下營造「寬鬆」環境的試探,當時「僵化派」未必贊同此政策,卻也沒有找到反擊的適當時機。

小規模「廣開言路」

萬里的演講使知識份子感到,中共將一種新的、訊號傳給他們:在「憲法」和法律之下。「黨」允許他們享有學術研究和言論的自由。就這一點來看,它無疑是極富政治魅力的「點火篇」,它使知識份子以為中共鼓勵「鳴放」,因為點燃了心中真誠的火,熱心投入了「鳴放」。

另一方面,萬里的講話,又激發中共報刊放寬言論尺度,作小規模的「廣開言路」試驗。八月三十日,「人民日報」的一篇評論員文章,以「政治問題可以討論」為題,呼應萬里的話。過去,政治問題和政策是由「黨」或「黨」的家長決定的,知識份子甚至黨員都不能議論其是非,否則就有「反黨、反社會主義」之罪(如彭德懷、吳唅),現在中共權要和黨報說可以「討論」了,當然是比較「寬鬆」了,這是中共政治宣傳上的一項突破。

不過,「人民日報」評論員的文章,除了對過去的文字獄有「不堪回首」之嘆;對於現實生活中難以消除的「左毒」,也有一種「無力感」。

在「言論假期」中,萬里的政治魅力,不僅在「點火篇」塑造了寬容的形象(「鳥籠」內的寬容),而且建立和「指導」合肥的「民主辦學」試點。

他在合肥試辦「民主辦學」,已經有相當的時日。一九八六年十一月,他在合肥召集當地十二所大學負責人和教授開會,討論「民主辦學」的取向。

「民主辦學」是最重要的堡壘,是合肥的「中國科技大學」,萬里和「國務院教育委員會」、中共「安徽省委」,放手讓校長管惟炎、第一副校長方勵之去推動。這兩位科學家的經驗,於十、十一月獲「人民日報」大力介紹。

方勵之在科大實行教授治校,培植學生的民主意識;這是三十多年來,大陸大學教育的一項最具挑戰的改革。

在培植「民主辦學」的政治試驗品的同時,萬里和「革新派」也支持「民主選舉」的嘗試--廣東深圳經濟特區蛇口的負責人袁庚,試行「幹部民主選舉」制和「民主批評」。正如對「科大經驗」的贊賞一樣,中共報刊對「蛇口經驗」也採取肯定的態度。

合肥和蛇口的試驗,旨在尋求「權利配給制」下的民主管道。這種「鳥籠」下的政治政革小試驗,卻使具獨立思考能力的大學生,產生了爭取真正民主的意識,以及促成政治改革全面推展的衝動。這自是合肥學潮發生的一個「誘因」。

萬里的講話和試驗,是基於變通馬克思主義;而變通馬克思主義,原是中共「中央」的決定,也是鄧小平、胡耀邦多次說過的。

「九月全會」之後

九月,中共召開十二屆「六中全會」,作出「關於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指導方針的決議」,表示要提高人民的科學文化素養,這是提高「人的素質」,加強「軟體建設」的一種計畫,也與人際關係「寬鬆化」的構想有關。

九月以後的兩個多月中,各地報刊發表大量文章,討論各種敏感問題,鼓吹學術自由,實行民主,突破馬列主義;還有知識份子菁英呼籲,放棄「批資產階級自由化」的口號和政策。菁英份子對社會和制度的「反思」,以及對改革的構思,水準遠超過一九五七年時的「鳴放」。

革新派開放「言論假期」,是因為四個現代化建設需要知識份子的才智,因而必須有「寬鬆」環境,讓他們發揮潛能;「革新派」也想藉他們的思考,改善決策的程序,提高政策決定推行的層次或效益。這原也未脫離「利用」知識份子的舊框框。

就「利用」的層面而言,「革新派」的另一用意,是藉「小鳴放」製造政治改革的「輿論」。中共在去年雖提到要實行政治改革,卻一直未做出正式的決定,實際推動經濟改革的「革新派」發現,政治上不作某些改革,經改就受原來政治理論的牽制,而難以向前發展;所以,「革新派」開放了「言論假期」以圖促進政治改革的起步--這也是「革新派」和知識份子、學生的一種共識。

儘管有這些共識,但觀念和政治訴求的差距也存在。最突出的是,「革新派」雖寬容知識份子在「鳥籠」下的「鳴放」,支持學生爭取小範圍的民主(如「區人代」的選舉),卻並不贊同學生上街遊行,也反對知識份子過份「煽情」而使「僵硬派」有機可乘。

「科大」學生因區「人民代表」選舉不公而舉行示威,在方勵之勸阻之下仍上街遊行,然後又在各地學生中引起連鎖反應。這就使形勢急轉直下,在「革新派」對學生「失控」之後,「言論假期」便演變為「僵硬派」的「引蛇出洞」格局,胡耀邦、萬里陷入自身難保的困境,知識份子和學生菁英也就難逃受清算的命運。

(丁望為香港潮流月刊總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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