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爺爺奶奶都是虔誠的基督徒,新兵報到時他們在我包包裡塞了本《聖經》,叫我有空就要常常讀,會「有主在我心中」,「神也會保守我」。
有一天,幾個班長來翻我們的櫃子,把裡面的東西全部扔出來。那本聖經不小心掉出來了,長官們竟嘻笑怒罵地對我說:「你以為聖經可以救得了你嗎?你以為你的神可以保護你嗎?」然後把我罰了幾十個伏地挺身。我呆呆看著這些人,不知道是要鄙視他們還是害怕他們,因為實在是不可理喻的一些comments,我也不知道該怎樣應對這種人。
我那時也真的不怨誰,反正一切都是我的命,我倒想要看看我還會慘到什麼地步? 當時覺得命運真是很捉弄我,人生碰到的第一個波折一來就來個最大的,父母的意外驟逝,一夕之間家破人亡,應該沒人比我更悲慘了吧!那一段時間我根本不知道如何面對這一切,驚嚇到如同行屍走肉一般,沒有情緒,不知道如何傷心,也不知道如何流淚,不知道……
好不容易當兵轉移了我一些不安情緒,現在又無緣無故地要被操。
其實父母在世時,我是個很依賴、懦弱,又很多愁善感的人,眼淚常動輒滴答滴答個不停。但遭逢家中巨變之後,不知道是認為很多事都不必太在乎還是如何,我反而顯得淡定不少。這一切都太戲劇化了,從小我就一直活在自己幻想的世界裡,而且跟我母親一樣是個很愛「演」的人,為了面對殘酷現實的這一切,我乾脆就把自己放在另一個只有我和一些虛擬中喜歡的人在一起的地方吧!這樣或許就能更開心些? 人生會好過一些?
做完伏地挺身,那些班長們又操我做交互蹲跳,那時有一位洪班長不知是佛心來著還是怎樣,突然叫我停下來,他說不用再做了,他看著我的眼神裡似乎起了些憐憫之心,可能我當時已經做得累到不行了吧,再下去應該會癱在地上。
「你還好吧? 」他用他很大的眼睛直視著我說。我彷彿都可以從他深邃的瞳孔看到我自己。
「報告班長,嗯。」我面無表情,一副行屍走肉的樣子。
「起來!」他說。
我慢慢地從地上爬起來。但卻給了洪班長一個哀怨無辜的眼神。我本想再演個體力不支的戲碼好昏倒在班長身上,但最後做罷,想著:「留著下次吧!」
「你看你,趕快收拾收拾,地上都是你的東西……」
「是的,班長。」我暗暗竊喜,終於有人看不過去來救我了。
「上個星期天我注意到你了,好像沒有家人來看你? 是嗎? 」他用一種很體恤的溫柔聲音問我。
「報告班長,我父母一年多前就都死了,不會有人來看我。」我悠悠地說,趁機想要用這個事實來博取他的同情,希望以後日子會好過一些。
「嗯,是這樣喔……」他停頓了許久,繼續用一種驚奇的眼光看著我。我低頭不語,偷偷的瞄了他一下。
「那我以後拿點東西給你。我家人星期天也會來看看我。」他以充滿安慰的目光對著我說。
「謝謝班長。」
從那時開始的每個星期日,雖然我還是照例待在寢室,坐在床上擦我的皮鞋。但是這位好心的洪班長總會拿一些東西給我吃,所以我一直都記著他。
本文節錄自:《執著的人不畏懼被改變—從扮家家酒到五星級飯店管理》一書,孟孝慶著,健行文化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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