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兩人結婚方得成「家」,只是如今社會,這最親密、也是最基本的家庭關係已經在鬆動。
「社會多元化的過程中,使大家對婚姻的選擇也多元化。」婚姻與家庭諮商專家黃越綏一年平均輔導五百個個案,她信手拈來,就有「結婚、離婚、同居、同性戀、不結婚、不婚但生子」多種狀況。
「婚姻的穩定性不同了,」晚晴協會總幹事王阿保也直接指出,「人們漸漸把離婚當成解決問題的方式之一。」
首先是人們對婚姻的觀念,大異於前。不再把婚姻當成一輩子必須死守的承諾。
一個三十出頭,與另一個四十多歲的已婚婦女在談及自己當年結婚時,不約而同表示是「抱著可以離婚的心態去結的」,其中一位甚至直言:「如果不好,就視為是一個過程,離婚後仍可以有其他的情感依歸。」
人人是舵手
其次是現代人(尤其是婦女)對婚姻的自主性,明顯提高。
專研人口結構的社會研究院教授柴松林分析,現代家庭不若傳統家庭受制於「十目所視、十手所指」的社會約束力,每個人的經濟生活也多能獨立,再由於資訊發達、教育普及,「讓人對婚姻的期望堤。同身以前結婚是找飯碗,現在是找共同生活的伴侶。」而如今社會壓力重重,人人爭前,要找共同伴侶並不容易。同時「近年來女性追求成長的速度超過男性。」柴松林進一步說明,當雙方之間有了差距,自然不易結合。
家庭演變的軌跡亦然。
中國家族由大家庭走向以小家庭為主,親長權威漸消,個人自主程度日增。黃越綏透徹解析:「以往每個人要扮演家族中螺絲釘的角色,現在每個人都是自己家庭的舵手,家要往哪裡走,都是自己的決定。」
從螺絲釘到舵手,個人開始有極大的「權限」決定家的方向,也可以決定從家庭「出走」。一個在公家機關上班的年輕女性幾年前離婚了,不是因為外遇,也不是因為暴力,她只是告訴丈夫:「結婚若不好命,那我結婚做什麼?」在父母呵護下成長的她,對於與公婆同住和婚後的瑣碎家事始終覺得「痛苦」,於是寧可捨下四年婚姻和兒子。
「現代人比較重視自己的感覺,」晚晴協會的王阿保觀察:「也較重視自我的價值和期待。」年過五十的中年人離婚情形也日有增多,不乏是忍受婚姻多年、待兒女成人後,即脫離家的棚鎖,尋求自我。
以前,家是以婚姻為中心;現在,似乎以個人為中心。
晚婚、不婚族的出現,是典型的一人自為「家」。三十五歲的洪圳檳稱自己是「中年單身男子」,在電腦界、壽險界做市場行銷,他有數不清的興趣和朋友,每天在家不是招待朋友,就是忙自己的嗜好;他的二姐四十歲,同樣未婚,當老師,雖然父母都住在台北,但她寧願自己另住一處,平時有空在國內遊玩,寒暑假時就飛往國外。
成家不等於結婚
一個以茶藝聚會的小型聯誼社團裡,也普遍是「高齡單身女子」,她們各「心有所屬」--或茶、或琴、或生活,是否結婚成家?不那麼重要。
漸漸有種情形,無論身在婚姻的門內或門外,不少人傾向不把婚姻和家庭之間畫上必然的等號。(見調查結果圖表)
只是不擁有婚姻,並不代表不認同家庭。年過四十的倪美芳日前單身,和朋友合組企管顧問公司,父母和弟弟一家住中和,她在公司附近租屋居住,周末假日時回家--回爸媽家。她很重視家庭,也有一大堆好友,談到結婚對象,「可遇不可求,」個性爽朗的倪美芳說:「我會考慮他能否接受我的家庭價值觀,如果不行,就只做好朋友。」
婚姻與家庭,不再緊緊綑綁現代人。但是當這中間出現彈性,也同時出現縫隙之際,人在家庭的定位,人與人之間的依存關係,下一代的際遇,都成為不得不思考的課題。
如今三、四十歲的父母,談起子女在校的同學、朋友,總是知道一些「某某的爸媽離婚了」、「某某也是單親家庭」或「某某媽媽再嫁了」的例子。未來的一代,顯然會更開放、更視為理所當然地看待多變家庭。
只是婚姻裂變、家庭分裂重組之後,對人的成長皆默默烙下痕跡。
一位女兒已念國中的母親有點感觸:女兒的一個同學,父母離婚已經九年,在這女孩五歲時,媽媽帶著她和哥哥與人同居,雖然大人極力給予孩子們公平的對待、正常的生活,但這豈蔻少女始終缺乏安全感,一直擔心別人會不喜歡自己。
輔導過許多家庭個案的黃越綏也表示,往往再婚家庭對孩子的影響,更甚於單親家庭。因為單親中,彼此有相依為命的感覺,而再婚後,孩子易有被剝奪感,不知如何去適應新的姻親人際關係。「最重要的是,不要你的小孩和我的小孩,在打我們的小孩。」黃越綏略為勾勒家變之後可能產生的複雜關係。
婚姻,或許不是人必須的選擇;但家,終究是人始終的歸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