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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羚-開出創新之路

溫曼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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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曼英

1993-0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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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羚-開出創新之路
 

本文出自 1993 / 3月號雜誌 第081期遠見雜誌

第十八章 飛羚--開出創新之路

在吳舜文因丈夫罹病而挑起裕隆的第一階段,她靠摸索和學習逐漸走進汽車專業,但對自己的外行,仍不時感覺畏怯。這個時期裡,她視突如其來的重責大任為一種負擔。

嚴慶齡甫逝,便有人連番向她不服輸的性格挑戰。戰書激發了她的潛能,她下定決心,要讓所有疑惑的眼光轉為激賞;要把丈夫「工業報國」的遺志,在她手中發揚光大。

孀居後,有人認為她必無力承擔陽明山仰德大道的宅邸,語帶屈辱的問她「要不要賈房子?」更有財經界關鍵入物在政府籌設大汽車廠時,力勸她這個「婦道人家」,乾脆把裕隆讓出來。

她的態度堅定,回答斬釘截鐵:「裕隆就像一件古董,識貨的人說,妳不懂古董,要它做什麼?但我深知它是古董,無論誰要買,我都不會賣!」

細胞裡因此充滿戰鬥意志的吳舜文,無暇沈溺於喪夫之痛;六十八歲的她在一般人的退休年限,對內掌理裕隆企業,對外領導車輛同業公會,意氣風發的披掛上陣,展開事業的第二春。這一回合,工作已是挑戰,不再是負擔。

現場主義的管理作風

民國七十年,創辦二十八載的裕隆汽車將屆而立之齡;根據觀察與實地接觸,她深覺公司在人事、制度各方面都有待加強,於是訂下「制度化、合理化、自動化」三目標,作為主持裕隆的大政方針。

那時日產汽車正在全力推動全公司的品管圈(Company Wide Quality Control),以爭取日本工業界的品管獎。她不惜重金邀請日方專家來台,親自率領公司經、副理級以上的主管,在陽明山中國飯店接受三天的密集訓練,希望藉此挺升裕隆整體的品質。她提倡全公司品管,可謂開企業界風氣之先;這項活動持續至今,裕隆因此時獲經濟部頒發的品質優良獎。

而五月間三義新廠盛大的開幕典禮,則是嚴慶齡過世後,吳舜文第一次以裕隆新任總經理兼董事長的身分,公開對外問事。典禮遠在離台北兩個半小時車程的苗栗縣三義鄉舉行,因距離遙遠,她只預備了五百份餐點,囉果竟有一千多人趕來參加,其中不乏黨、政、企業各界要人,大家耳目一新的親睹了這位汽車業女掌門人穩健的風采。

吳舜文的新人新政中,處處可見破格之處。她主持台元紡織,素以前瞻性的投資見知業界;三義廠在她決策下,也有計畫的分段採購自動化新式設備,她並親自參加比價,瞭解行情。

裕隆出廠的汽車因烤漆不良,長久以來飽受批評。她相信若要迎頭趕上,惟有採用最新穎而精良的機器,因此堅持引進德國的DURR(與賓士汽車同級的烤漆設備)。當時不少人擔心日後油漆廠維修困難,紛持反對意見,但自從裕隆引用DURR,國內幾家大廠亦接踵跟進。

吳舜文不僅關心三義新廠的硬體設備,隻希望能帶動此間員工的工作士氣。她經常在清晨五點半從台北驅車逕赴苗栗;抵達三義廠時,往往不經預警便由側門直入各個工廠。「董事長這種作風給主管造成相當大的壓力,」三義廠長劉一震不諱言:「大家總覺得她是來捉差的,害怕之餘,也會警惕三分。」

而她則深感,能到製造現場和作業員在一起,對提振生產績效甚有裨益。一次,她一到三義廠就直驅交車前檢驗品質的部門,視察工作狀況。一位員工見她不辭勞苦,誠懇地向她保證:「董事長,您年紀大了,不要一次一次的來。您放心好了,我們每一個人都會克盡職守!」

興革分明

對於裕隆的發源地--位於大坪林的新店廠,她也毫不放鬆,每個星期必去一、兩次。工人下午一點開午班,她十二點五七分就到門口,看看打鈴後,還有那些人姍姍來遲。展現威嚴的同時,她不忘施恩;新店廠的員工餐廳沒有裝設空調,褥暑時熱不可擋,她很快就決定用庫存的箱型冷氣改善員工福利,因此深得人心。

在新店廠的生產線上,她數度體察到工廠的物料管理必須及早上電腦,否則勢將被世界性的自動化浪潮所淹沒,因而特地延聘專家,籌畫如何使裕隆逐步電腦化。

她關心的不止是自己所主持的企業體,並和嚴慶齡一樣深具民族情懷,不願見國家落於人後。她曾和科技、資訊界人士同赴日本參觀資訊工業,頗為台灣的發展不及日本而心焦。當科技界大老李國鼎成立資訊工業策進會,呼籲企業界捐款資助時、她毫不猶豫的捐出新台幣三千萬元,表達高度的期勉之意。

吳舜文頻以實際行動呼應前瞻性的機制,不過,若該機制不見功效,她也決不做討好人的鄉愿。

眼光遠大的嚴慶齡曾於六0年代出資組織經濟學會,期望它像現今的中華經濟研究院一般,扮演政府經濟幕僚的角色。遺憾的是,經濟學會始終只見數以千、百萬計的支出,並未發揮身所肩負的功能。其後,他又洞燭機先的考慮到,保護環境的觀念在未來社會必將抬頭,因此獨自創辦「環境衛生學會」,研究企業界如何因應此一趨勢。只惜蜀中無大將,這個學會始終在原地踏步,亦未如所託付,成為時代先鋒。

嚴慶齡辭世,吳舜文以效益之尺衡量這兩個機構,俐落地做出裁撤的決議。

挑戰「大汽車廠」

吳舜文行事素來自謀、自決,穩操主控權,直到年屆七十,仍鮮知「壓力」為何物。然而她接掌車輛公會理事長時,適逢政府籌建規模二十萬輛的大汽車廠,此一計畫嚴重威脅國內汽車業者的坐存,她身為業界領袖,終於體嘗到沈重的壓力。

事實上,早在民國六十八年,政府設置「大規模小汽車廠」的構想便已確立,其間因國際景氣低迷,國內外汽車市場大幅萎縮而延宕三年;趙耀東就任經濟部長後,堅持以鐵面排除業者的反對,以實際行動抓緊不景氣的最佳投資時機。

當時汽車工業是眾所矚目的明星工業,汽車業者的動態更是記者爭逐的明星新聞。眼見政府泱定棄守扶植本土工業的政策,即將自辦大汽車廠來與民爭利,吳舜文和福特、三陽、三富等公司的總經理,經常集會商討對策。他們想盡辦法避開新聞記者的耳目,不過,一旦獲致重大議決,則由吳舜文擔任發言人,主動召開記者會。

民國七十年,政府選定日本豐田為大汽車廠合作對象的消息甚囂塵上。在一次記者會裏,有人犀利的追問吳舜文,如果政府果真批准豐田汽車來台,台灣業者該怎麼辦?面對這個敏感的問題,她急中生智的引用依索寓言中「百靈烏的故事」來做詮釋。

「早春時分,一個百齡烏家庭在麥田裡築巢。等幼鳥長大,麥子也成熟了,農夫看著麥田,自言自語的說:「割麥的時候到了,我得請鄰居來幫忙。」

小百齡鳥聽見,起緊告訴媽媽:「農夫要來割麥,我們得搬到安全的地方去!」鳥媽媽卻說:「孩子們別急,我們還有得是時間。」

幾天後,農夫又來到麥田,而過熟的麥穗已纍纍垂地。他認真的說:「再不能等啦!我得雇用一些割麥手,明天我自己來監工。」

小鳥把農夫的話轉告媽媽。這一回烏媽媽嚴肅的表示:「我們的確得搬家了。當一個人不靠別人,準備自己動手做時,他是真心真意要做了。」」

吳舜文運用這則寓言,一方面指陳政府如若明智,應知建立汽車工業必須靠自己,一方面亦無可奈何的暗示,一旦豐田來台設立大汽車廠,業者也只有硬著頭皮迎接這場聖戰。這樣的妙喻贏得同業一致的喝采。

大、小董事長之爭

在大汽車廠呼之欲出的這段時間裏,吳舜文的一言一行,都成為新聞炒作的焦點。一次,經濟部臨時通知業者去開會,時間恰巧撞上了裕隆定期的董事會,她無法改期,在把自己的會議稍事延後後,仍準時向趙耀東部長報到。

趙耀東一見業者就表示:「經濟部是什麼都管的;我是你們這些董事長的董事長……。」談到汽車工業時,吳舜文向在座官員報告,裕隆創辦工程中心,目前正致力於研究發展。趙耀東竟語帶批評的直指裕隆說:「妳以為工程中心設計的東西會成功?」她回答:「沒有研究怎麼知道成不成功呢?太空梭不也是深入研究下的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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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的品質怎麼樣?」

「我們沒有什麼不好!」

「這樣的品質拿得出去呀?」

「這是你的看法!」

兩人一來一往,針鋒相對。吳舜文見這樣下去談不出結果,而開董事會的時間已到,順勢告辭說:「經濟部長是大董事長,我這個小董事長可要回去開小董事長的會了。」沒想到第二天各報均以「大、小董事長之爭」做為這則新聞的標題,甚至連海外的媒體,也報導了她和經濟部長之間的唇槍舌劍;她因此聲名更噪。

民國七十一年底,政府終於敲定總金額新台幣二百一十六億元的大汽車廠投資案;其中豐田占四五%股分,我方的五五%股權,由大同、和泰、三陽等公司共同投資。由於裕隆已投注十數億資金設立工程中心,同時又有日產合約羈絆,吳舜文決定置身事外。

然而,大汽車廠命運多舛。豐田汽車和我政府在外銷比例上無法達成協議,雙方先是將建廠時間延後半年,經濟部繼於民國七十三年九月六日正式對外宣告:該案因期限屆滿尚難實施,根據外人投資條例,已自動中止。

回憶這段走過暴風圈的過程,吳舜文仍有無限感慨。她認為,政府與其建立大汽車廠」導致「以大吃小」、「與民爭利」之譏,不如鼓勵業者「同業化」--台灣市場小。大家協力開發所需零件,以符經濟效盃。

「這種作法能使業者共榮,」她語重心長的說:「缺乏競爭力的車廠會自動被淘汰;因為公平、沒有強勢威迫,即使被淘汰,也輸得服氣。」

中國人設計的第一部車

完成第一部由中國人自己設計車體的汽車,是吳舜文接辦裕隆汽車以來,為中國汽車工業寫下的畫時代紀錄。

嚴慶齡奮鬥一生,目標始終鎖定「替中國汽車工業裝上輪子」。她長伴君側,經常聽到「要發展汽車工業,自己一定要有設計能力」的想法。這種想法在外在環境刺激下日趨堅定,一旦條件具足,她便揮動充滿魄力的雙手,指揮若定的將理想付諸實現。

裕隆和日產的技術合作實難盡如人意。吳舜文的個性一向不服輸,眼見日方提供車種圖樣推三阻四,甚至百般刁難,頻怪裕隆技術不足,她不斷告訴自己:「總有一天,裕隆要自己來!」

人才是技術之本。民國六十九年,在中央大學任工學院院長的航空工程博士、時僅三十四歲的朱信來看吳舜文。他娓娓述說自己的幹才,並信心十足地承諾研發新車種的可行性,今吳舜文為之心動。隨後,朱信又從學術界找來兩位生力軍--三十三歲的機械博士林石甫與三十四歲的土木工程博士張哲偉,為這項開創歷史的計畫結成堅強的「鐵三角」。

吳舜文瞭解,裕隆一旦致力研究開發,所追求的技術將無止境(topless),為此花費的金錢,也如無底洞(bottomless)。所幸當時裕隆在小轎車市場仍居龍頭地位(市場占有率四三.八%),由於促銷得法,財力分外充裕。而她深受美國富豪洛克菲勒的影響,認為比有錢更重要的是,能夠有智慧的用錢。

如何用錢才算「有智慧」?吳舜文的答案是:用以做對國家、社會有益的事。

人力、財力和吳舜文的膽識、理想因緣際會,民國七十年八月,以建立自主研發能力,關發自有品牌為目標的裕隆汽車工程中心,在桃園龜山工業區誕生。她開宗明義的揭櫫這個研發中心的、宗旨,「不是為了賺取利潤,而是要為國人帶來自信、創造力,和朝氣蓬勃的新生命」。

這股氣勢磅薄的使命感,使得參與工作的同仁振奮不已。許多大專工學院的畢業生聽說此間正推動一項「對台灣工業的重大突破」,紛紛把工程中心當做謀職時的第一志願。大家知道創造歷史的奇蹟在此一舉,很快就建立起「以一當十」的默契,全力開發中國人設計的第一部車。一位高階主管指出,當來自日本的工程師看到中心人員自立自強的態度,亦不禁肅然起敬。

為了鼓舞士氣,工程中心的會議室高懸著兩幅動人心弦的鏡框,鏡框裡寫道「These are theirs」(這些是外國的名車),「Where is ours?(我們的在那裡裏?)而辦公室的走廊上,也掛著發入深省的警語:

「和西洋人與東洋人相比,我們起步得晚,人力和財力也不如;要是不比他們更勤奮、效率高,那就永無翻身之日。」

獲傑出貢獻獎

吳舜文和這群志同道合的年輕人完全打成一片。他們相互期許,設計這部新車的時間不應超過五年,因此,過程中的每一步驟都編列了進度;如有重大突破或階段性轉折,鐵三角總會邀請這位大家長前去參觀。她隨著他們一起學習和成長,並堅定的給予支持、照顧與尊重,彼此相處融洽。

然而兩年下來,裕隆的董事會僅見牆壁上的設計圖樣及巨額投資,看不到任何具體成果,對工程中心的信心開始動搖。為了使董事安心,她特地在工程中心召開董事會,讓經辦的主任自己出面細說執行的狀況與理想。經過這次會議,董事終才應允工程中心繼續工作。

董事會的質疑剛釋,吳舜文便遭逢了身為經營者難以避免的人事問題。中心的關鍵人物聯合提出「調整待遇,否則就要集體辭職」的要索,而她行事一向喜歡採取主動,不接受脅迫式的牽制;她因而心情鬱悶,不出幾天。就被碩大的壓力壓得驟發高燒。幸而在雙方互退一步的妥協中,爭議終得乎息。

民國七十三年九月,美國工程師學會越洋觀察到吳舜文為汽車工業扎根付出的心力,特地頒給她一座「傑出貢獻服務」獎。她專程赴美領獎,並發表感言說:「當初我的丈夫嚴慶齡為把中國裝上輪子,而創辦汽車工業;我希望中國人的輪子,能因我的研發中心設計的車種,開駛到全世界。」

不少經銷商得悉她在開發中國人設計的第一部車,趕來爭取經銷權。而心思縝密、榮譽感特強的吳舜文,絲毫沒有被「合約換鈔票」的生意經沖昏頭。她冷靜度量,凡是打頭陣的「第一」,往往都因缺乏經驗,不太可能順利無瑕;簽定經銷合約後,萬一市場反應不佳,甚或有退貨情事,勢將影響裕隆品牌的名聲,以及日後我國其他外銷車種的信譽……。於是,她婉拒了自動上門的生意。

她不投機圖近利,寧可務本求深耕的作風,同時受到當時行政院長孫運璿的褒揚.。八0年代的台灣,產業轉趨技術導向,孫運璿格外重視高科技的發展;他特地延請吳舜文出席一項高科技會議,並告訴與會人士,她是那時「國內惟一看到研究發展重要性的企業家」。

而裕隆工程中心的數百匹千里馬幸遇慧眼伯樂,在「以一當十」的奮勇精神下,果然交出一張如期出車的成績單。當工廠打造樣車請吳舜文先睹為快時,她就像一位懷胎十月的母親盼得嬰兒呱呱墜地般,既寶貝又欣喜。她覺得這輛車的車身既為中國人一手設計,也應是全中國人的寶貝,於是決定透過公開徵名的方式,邀請社會大眾一起來關心。

這個號召立即獲得回響;各式意見蜂湧而至,應徵信函多達上萬封。有人認為中國汽車工業始於嚴慶齡,這部車應以他命名;也有人舉「中正」或「經國」……。後經立場超然的評審委員會充分討論,一位高雄女老師所題的「飛羚」二字脫穎而出,成為中國汽車史上最具深意的名字。勤練書法五年的吳舜文並親自運筆,題寫「飛羚」於車身的後燈。

中國人的驕傲

民國七十五年十月,飛羚一0一--第一輛國人自行設計開發的新車正式上線生產。裕隆同仁大開香檳慶祝。飛羚上市,隨即掀起一陣旋風,許多店舖都紛紛以「飛羚」為名,使街頭巷尾散播著中國人的驕傲。

然而誠如吳舜文所預見,新生的車種必有需要改進之處。市場反應飛羚車內的電子附件太過新奇,有些顧客不會操作,導致故障頻生;飛羚的方向盤太重,若加裝動力不僅得耗時等待日本進口的零件,更得額外付費……。

工程中心為修正飛羚一0一的瑕疵不遺餘力。事隔五年,當第二代的飛羚一0二問世時,已具足顧客導向。裕隆婉謝新聞界宣傳,悄悄讓第二代飛羚登陸歐洲。吳舜文的想法仍是,品牌的信用重於一切。「就像嫁女兒,在還沒有看出公婆待她如何之前,最好不要張揚,」她說。

民國八十年,工程中心和日產汽車同步開發設計的新尖兵(NEW SENTRA)上市,因車型美觀、性能優良,獲當年小轎車市場銷售冠軍。今一些對國產車沒有信心的人難以置信的是,裕隆致力研發十年有成;內行的日產則播然警悟,這個合作伙伴早已不復當初。

初生之犢的吳舜文,用創意和膽識為中國汽車工業寫下這樣的歷史:她投資二十億巨款,接生出車身由中國人設計的第一部車,同時也帶領同業走向尖端的研究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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