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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林翻身?

林蕙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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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蕙娟

1992-08-15

瀏覽數 23,600+

雲林翻身?
 

本文出自 1992 / 9月號雜誌 第075期遠見雜誌

從北往南行,越過濁水溪,田連阡陌,平原坦蕩。豔陽下的水田泛著螢光。

雲林到了。位居嘉南平原北端的這片土地,適宜農耕。長久以來,雲林因是農業縣,而不受矚目。

像是愈滾愈大的惡性循環,雲林因不受矚目而產業稀少;因產業稀少而人口流失;因人口流失,而愈來愈窮困。

面對未來,淡泊數十年的雲林,正不計代價地積極求變;爭取工商業到雲林投資,戮力「土牛翻身」。

幾項重大建設擇定雲林。麥寮鄉的台塑六輕、沿海地區的台灣首座離島工業區、褒忠鄉的新市鎮、斗六的科技工業區……。

去年,台灣經濟研究院院長劉泰英站在這片坦蕩平原,為它把脈;二十年後的雲林人口將達二00萬,超過今天的高雄市。縣長廖泉裕信誓旦旦,等這些建設完成,雲林會脫胎換骨,不但是農業大縣,「更是台灣最大的工業縣。」

各項建設尚在紙上作業,預定地仍是魚塭、農地或海埔地,土地飆漲之風已迫不及待地刮遍雲林,衝擊著原有的社會型態。

沒有麵包談什麼環保

上年度,縣府徵收土地增值稅達八億多元,相當於原先編列的二億六千多萬元的三倍。能大量超收土地增值稅,是雲林立縣以來首見的現象。

今年度,雲林縣土地公告現值調幅達一0六.九五%,名列全省第一;在其他縣市房地產市場普遍降溫下,顯得特別突出。

地價飛揚,改變農村經濟,低收入戶變成「田僑」(暴發戶)。尤其六輕預定地麥寮一帶,過去一公填一、二百萬元,想賣賣不掉,現在一公頃二、三千萬元,不肯賣卻買主大有人在。「烏不生蛋的地方要賣二、三千萬!」其他地區的雲林人,提起沿海一帶的暴富,不免豔羨。

熱錢滾滾,「田僑」轉投資在斗六、虎尾等市區房地產上,一坪十幾萬,比台中市某些地段還貴的價格,仍然照單接受。外地人帶著不解與諒解:「雲林人是發了。」

地價飛揚,也改變了農民的價值觀。地方記者冷眼旁觀,過去農村嫁女兒,聘禮給一、二甲地都不要,現在嫁女兒,聘禮一、二甲地,「哇,大事!」

雲林地檢署檢察官林錦村也注意到,家族為爭土地財產的官司增加。例如,一位多子的大地主本想將土地平均過戶給兒孫,其中一子卻與代書串通,將土地全過戶自己名下。

雲林正劇變。有些人懷念過去的安貧樂道,有些人憂心所謂第一大工業縣的契機就是「大污染的契機」,但更多雲林人搓揉拇指與食指:「具體的壞處(指工業污染)還沒看到,好處已是「錢」途無量。」,他們索性做出無可奈何的表情,兩手一攤:「沒有麵包談什麼環保?」

外人不解,為什麼宜蘭人不要六輕,雲林人愛六輕?為什麼陳定南率眾頭綁布條上街頭反六輕,而廖泉裕發起全縣萬人大遊行迎接六輕、離島工業區,場面賽過北港迎媽祖?

「窮怕了,」雲林人道出數十年來壓抑的心情。他們痛恨富足的他鄉人以度假的心態看雲林,不知農鄉疾苦地,吸一口清新空氣,再吐出一句話,「永遠保持原貌多好。」

發展中的榨取

什麼是雲林的原貌?若要深究,它相當具代表性地反映台灣奇蹟的陰暗面。

政府來台,農業扛下扶植工商的重擔,急速完成「台灣奇蹟」,農村即成為李登輝總統在博士蚺撏y繪的「發展中的榨取」。

政府向來重視工商業。雲林籍的政大社會系教授陳秉璋悻悻然:「中華民國是唯一以農立國,卻沒有農業部的國家。」不少農業專家批評過:「台灣有的是農業技術,缺乏農業政策。」

農業變成夕陽業,雲林最是尷尬。在雲林二十五年的記者王健治分析,雲林位居台灣腰間,南北商圈的廠商算算成本,到雲林投資頂不划算。

當台灣從農業人口過半數,到目前占一八%,雲林仍是唯一農業人口占五0%以上的縣份。

前兩年各縣市財政普遍鬧窮時,流行一句話,「如果雲林縣政府沒倒閉,其他縣市應該也撐得過去。」

靠省和中央政府的補助,雲林一年撐過一年。地方記者描述,雲林稅收不到四十億,但只要縣府一開門,一年人事業務支出就得七十億,「根本談不到地方建設。」

也許雲林人和外縣市人比起來不是最窮,但長久以來窮名遠播。縣長廖泉裕談雲林的特色,不到一分鐘就提到,十年來雲林的國民所得總是排在全省倒數三名內,「連倒數第四名都排不上。」

民國七十七年的「五二0」,正是由雲林「農權會」發起,領莊稼人北上請願。一般人記憶中,「五二0」是次慘烈的街頭運動,警察與農民、「暴民」發生流血衝突,爭議性之大,掩蓋了原先請願的意義--這是四十年來,苦哈哈的農民第一回大聲說出:設立農業部、七十八年度全面辦理農保眷保、廢除農會總幹事遴選、開放農地自由買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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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做田會給人說啦」

抗議歸抗議,日子還是照舊過,日出而作,夏天天亮得早,四點多農地裡就有人影;荷鋤日當午,火紅太陽下,黝黑面容的農夫、農婦冒著汗珠。

「採訪哦,免啦!」瓜農捧著剛摘的瓜仔,一邊搖頭說:「反正說了沒用」,一邊又叨叨唸唸,埋怨受天候欺負,受中間商剝削,「瓜太多,賣不出去,自己吃到飽;瓜太少,賣得少,自己餓死。」

農會人林榮一談自己的父親,六分地,種四個月,淨賺一萬三千元,「我跟老爸說,一個月賺三千多不要種了啊;老爸說,不行啊,種田不做會給人家說啦。」

雲林的平原地良田,一年尚可兩割,而沿海鄉鎮甚至一年不能一割,種什麼賠什麼;開魚塭,抽地下水,又造成地層下陷。雲林人笑海口地區,「雞不拉屎,烏不生蛋,只有蒼蠅最多最大。」秋冬飛沙走石,「走一趟海口,回來頭髮都白了。」

雲林籍的立委助理張耿銘記得,一篇小說寫雲林生活,「水災把田淹掉,阿媽不知日子怎麼過了,失神似地往海邊走,從此沒回來……。」

貧困,除了影響經濟,人文、政治也跟著窮敗。

民國五十四年,第三期經建計畫結束,工業急劇進展,雲林人口也開始急劇外流。

十年前,雲林號稱八十萬人口,如今則是七十五萬人,其中還有二十萬是空戶。

籍貫欄上的故鄉

國中一畢業,要升學,得負岌他鄉(雲林人普遍對當地高中的升學率沒把握);要就業,得在他鄉打拚,再寄錢回家貼補家用。

雲林子弟往北高去。在台北縣,所有外縣市人口屬雲林人最多(約三十萬人)。一如電影「台西風雲」談萬華、三重一帶的雲林海口人,「少年耶,安啦!」描述北港少年浪跡台北。

人口外流沖淡對故鄉的關懷。「老實說,雲林對我的意義,不過是填籍貫時要填的字吧,」一位三十歲的「台北人」說。

「回去工作做什麼呢?頂多開雜貨店、藥局而已,」張耿銘說,他們這類讀書人,幾乎一去不返。

於是雲林故里人口老化。「三個人加起來有二百歲很正常,」在二崙鄉從事園藝的彭瑞唱,強調這種說法絕不誇張,

老人家容易生病,但雲林的醫療資源卻又不足。

近午時分,省立雲林醫院急診室人擠人目醫師解釋,雲林的大型醫院太少,所以連急診部門病人也多,常常床位不夠。

曾經待過台北、台中、彰化,雲林醫院神經精神科主治醫師賴綸祥比較各地不同:「雲林啊,最特別的是來看病的都是中老年人,也不像其他地方有兒女陪著來,」此外,雲林人的病,多半是長期工作過度所引發的。

地方政治惡質化也與人口外流有關。德高望重的仕紳階層逐漸隱沒,由「兄弟」取而代之。縣議員被批評半數有流氓背景,帶槍上議場。一般百姓指指點點,這個鄉民代表主席以前被管訓過,那位前鄉民代表主席,任期一滿,馬上被一清掃去……。

地苦人悍

雲林人大多保有草地人的直爽樸實,但「雲林人驃悍」、「雲嘉流氓大尾」的名聲也廣為人知。

許多雲林人試著分析,在窮困之中容易傾向輕忽生命、好鬥、冒險性強、講江湖義氣、對現狀不滿,出外討生活若是走上歹路,這股「氣」就變成「悍」;尤其海口人生活不易,每次漁船開出去,不知道還回不回得來。今朝有酒今朝醉,拿了錢,喝掉、賭掉。

而直率樸實的雲林,也因貧困使藝文不興;首開風氣之先,北港媽祖廟聖地成了電子琴花車的發源地。農村喪禮由莊嚴肅穆一變為電子琴花車小姐扭擺腰肢,在「適當時機」脫下最外層、也是最裡層的麻衣。

曾經,農業社會的道德、禮儀,被視為人一生享用不完的財富。雲林鄉下長大的陳秉璋教授常對孩子說:「爸爸一生最大的寶貝就是勤。」三十來歲的張耿銘感念兒時嬉戲在自然鄉野:「栽培我許多創意與幻想。」

主、客觀因素使然,過去農村的重傳統、講秩序即將煙消雲散。

雲林急於擺脫貧窮,擁抱工商業,另創新徑,雖然功過難定,只是在此時代背景下,不得不做此選擇。

陳秉璋從現實面看,台灣不可能保留鄉村原味,「因為政府從來沒有具體政策、能力、遠見,去保護農業,」與其雲林農民一直被犧牲,不如朝工商業發展,「跟上現代化去。」

雲林亟盼這幾年的「利多」訊息,創造在鄉就業、轉業的機會,讓子弟不再流失;透過引進產業,製造更多中產階級,成為安定社會的力量,消除「悍」名。

幾年來,雲林人口遞減率超過一0%,上年度首次人口不減反增(增加七十九人)。顯然,這股利多風已牽動雲林的新希望。它曾是台灣從農業轉向工業首當其衝的代價,如今則具體而微地彰顯,台灣農民期待暴起的心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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