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資會規畫組組長鄺疊倫記得,台灣光復初期,電力最主要用途就是照明,冬季日短夜長,是用電尖峰期,為了發電,台電必須把水庫的水放掉,農民春天播種就沒水可用,雙方僵持不下,最後出動中央才平息爭端,是台灣早期搶水的例子。
但是前年屏東縣抗議自來水公司無償抽取屏東地下水,供高雄縣使用,縣長蘇貞昌交涉未果,憤而切斷抽水井電源。結果中央打算把自來水收歸辦理,又引起省議會強烈反彈。
今年初,高爾夫球場能否在集水區興建成為新聞話題。最近,工業局計畫在大埔水庫集水區內開闢峨眉工業區,也引發環保、農業單位不同的意見。
一連串的事件都顯示,搶水時代來了。
經建會顧問王忠道分析,在社會和產業結構遽變下,「水爭議的大環境已經形成。」
社會環境轉變,人口迅速向都市集中,加上普遍使用家電用品,自來水普及,助長生活用水成長,都市用水首先告急。其次,民國四十一年時農業產值占國民生產毛額三二.二%,到七十九年時只占四.二%,但是用水量仍占總用水量的七八%。
追求新的水資源分配,無疑是向現行水利法規和農業政策挑戰。
打一場水戰
從用水類別來看,未來是工業和農業用水的爭奪戰;從地理來看,行政區域之間的水戰可能抬頭。
水利法中規範了各類用水的優先順序;家用及公共給水第一,農業用水第二,水力(水力發電)第三,工業用水第四,水運第五。
水利法也規定主管機關可以對使用水的單位授給水權。由於農業是最早的用水大戶,而且曾經自力興建許多水利設施,估計目前仍有八成以上水權掌握在農業單位手裡。
現在,排名第四的工業用水,頂著經濟效益較高的優勢,要和排名第二、擁有八成水權的農業用水搶奪水資源。
但從經濟和社會的角度來看水資源分配,往往會看到彼此矛盾、卻各有道理的論點。
中研院經濟研究所研究員蕭代基指出,從經濟的觀點來看,農業用水量是工業用水的八倍,經濟效益都只有工業用水的十分之一,估計農業灌溉用水平均效益每噸三.一八元,工業用水每噸可達二十六元。
水資源配置無效率必然會增加社會成本。蕭代基指出,家庭和工業用水逐年成長,但是農業用水始終居高不下,又無法轉移,只好花錢建更多水庫,不然就是超抽地下水,來滿足工業和生活用水的需求。
台大農工系教授劉佳明則認為,農業產值確實不如工業,但也有其可取之處,包括:使國家有糧食安全存量,補注地下水,保育功能,生產方式對環境的破壞比工業小,此外,農村景觀也比較怡人。
但農業用水浪費也常遭來指責,估計渠道流失的水量常高達二到三成。但客觀來說,農業既然產值低,便沒有能力、也沒有必要在灌溉技術和設備上投資,農業單位反倒希望產值高的工業界能在水資源上多多投資。
事實上,農村沒落後,連看水的人都找不到,要花大把錢改善設施更是窘況畢現。
嘉南水利會灌溉組長楊明風就說,務農所得已不足維生,因此很多農家白天到都市謀生,夜裡休息,水利會正為找不到夜間巡水的人手發愁。
萬事莫如找水急
六年國建計畫將設置一萬五千公頃工業區,工業用水抬頭,正是新近上演的重頭戲。
水利司司長須洪熙形容,工業用水是「天之驕子」,在水資源日漸不足的情況下,萬事莫如找水急,
以六輕所在地的離島工業區為例,目前計畫建廠期間由自來水公司供水,等集集共同引水計畫、鯉魚潭水庫一期工程完工後,可以供應到九十年,隨後則需要繼續興建鯉魚潭二期工程,或是開發濁水溪、烏溪的水力。至於離島工業區到底要用多少水,水資會官員表示,一切視工業局的規畫而定,現在只能邊走邊做。但他們也擔心,像去年的枯水年若再出現,到時可能還是要向農業部門調水。
但是向農業部門調水,必須先解決價錢問題。以這次嘉南平原休耕,移用六千多噸水給民生用水為例,每噸水收費三元多,水利會可以收到二億元,但是如果拿來灌溉,每公頃稻米可以收三億元,水利會在政府協調下移出部分水源,私底下仍為農民叫屈不已。
但另一方面,工業用水戶也指責,農業用水戶從國家拿到的水權是免費的,本身用水效率差,都因為為水權保障,反而可以靠賣水賺錢。這是不是表示,只要有水權,就可以大聲說話?和水利法規定水權為國家所有,並不因取得土地所有權而有不同,是否矛盾?
成功大學水利及海洋工程系副教授高家俊擔心,前年的屏東、省自來水公司之爭會誤導民眾以為水是私有財,有水源的縣市或人就可以擁水自重。
高雄市升格為院轄市,並沒有和台北市一樣在市政府成立自來水事業單位,主因是沒有水源,等於被高雄縣掐住咽喉。成大教授蔡長泰就說:「高雄市如果自己成立水公司,一定死掉。」
位在台北縣的翡翠水庫供應台北市用水,水會不會成為縣市之問的不定時炸彈,台北市自來水處一直心存疑慮。最近調整行政區域逐漸明朗,對台北市不能不算是好消息。
不過台北市自來水處也表示,自來水處目前供水戶中有三分之一在台北縣,用戶按台北市水價付費,負擔較輕,可以說台北市自來水處對台北縣也不無貢獻。
「關鍵在如何把權轉成錢,」成大水利及海洋工程系副教授周乃昉說,如果能讓農民減少用水,並且順利移轉水資源,就能提高用水效率。例如如果農業用水省下一0%,就能省下十五億噸水,可以少建水庫、減少重覆投資,最終利益還是社會全體共享。
水資源吃緊,最近學界也開始在這方面投注心力,中研院經濟所研究員蕭代基提議成立水市場,讓水在市場上,充分發揮經濟效益。台大農工系教授劉佳明則希望建立一套調水的標準模式,使日後調借水源可以省事省力,促進工、農合作。
水資會計畫科科長黃慶光比喻,西部片中常有搶水故事,最後總是用武力解決;現在時代不同,要靠科技、協商、法律和行政解決水的爭端。未來,水的政治協商會愈來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