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
正是晚餐時間,電視畫面中也是一個晚宴的場景--觥籌交錯間,一條烹調地色香俱全的魚端上來;在眾目睽睽下,魚腹被剖開,垃圾源源不絕地湧出來。
這是香港的一個環保公益電視廣告。播出後,香港觀光旅遊單位強烈抗議,認為這樣的廣告會破壞觀光客的旅遊情趣;贊助這個廣告的港督魏奕信卻辯駁,如果觀光客在嚴重污染的香港海灘游泳而得病,才真的是煞風景呢!
香港迫使民眾面對問題
在香港這彈丸之地,平均每平方公里擠了五千五百六十人(約是台灣的十倍)。過去十五年,託經濟繁榮之福,香港人口只增加了三0%,垃圾卻與生產毛額同時增加了三倍。每天兩百萬噸的垃圾,堆起來可以填滿一千個游泳池;而這些垃圾大部分不經任何處理,直接就倒進附近的海裡。
面臨即將被繁榮吞噬的困境,香港政府開始大力推動環境保護政策,各種垃圾廢棄物處理方式、垃圾掩埋場、資源再生、噪音管制、機場遷蓋等等,先後緊迫出籠;在一片經濟不景氣聲中,環保局是唯一不受政府預算凍結限制的機構。
香港還有六年就要歸還中共,港府似乎深感時不我與,希望在交出這顆寶石時,它能回復美麗的面貌,不負先人為它取名「香港」的美意。
港府的急迫感充分表現在大膽的環保宣傳手法中。環保局發言人直言:「我們是故意讓民眾覺得噁心,迫使他們去面對問題。」
香港的企業界和年輕知識分子顯然探受激動。環保積極人士幾年前就已成立了一個名為「綠色力量」的政治組織,「地球之友」香港分會的成員也在一九九0年內增加了一倍;四個環保團體聯合推動舊報紙回收;一家連鎖超商提供消費者回收塑膠購物袋的服務;十個大企業聯手贊助清除港灣裡的垃圾--平均每天可撈起十六噸;企業投資研究,將豬糞收集、轉化成肥料。
然而在六百萬冷漠的民眾中,這些聲音和力量仍是微弱的,電視節目「午夜一分鐘」的製作小組最能體會這點。這個節目專門探尋一些平時為人所忽視的污染點;一個深夜,主持人站在如山的垃圾堆上,正要開口說話,三隻蒼蠅飛進了他的嘴巴。拍攝不得不中斷,以等待主持人嘔吐完畢。
可惜蒼蠅不會飛進六百萬人的嘴裡,不感到噁心的一般民眾很難與環保人士產生共鳴。
台灣民眾冷眼看環保
民眾的冷漠同樣令台灣的環保人士感到沮喪。環保署的一個主管無奈地說:「台灣的環境一天比一天壞,可是長期生活在這裡的人根本感覺不到。」
兩千萬人、七千萬隻雞、七百六十萬頭豬,外加將近三萬家大小工廠(其中只有九千三百家有營業登記)和一千萬台各型汽機車,共同努力殺死了小島上所有的河川,給天空穿上灰衣,一年四季難得清爽。
台灣的污染問題絕對不亞於香港,但是政府的環保政策和宣傳手法卻溫和得多。大多數環保宣傳都是針對兒童;環保署署長簡又新自稱這是「反向宣傳」,希望子女教父母做環保。環保人士卻認為環保署花太多精力在教育上,而沒有處理迫在眉睫的污染問題。
對於這種批評,簡又新相當無奈。他指出,累積四十年的污染不可能在朝夕間清除,「如果我們能解決台灣的污染問題,就能解決全世界的污染問題。」
如果說台灣和香港正在自食經濟繁榮的惡果,中國大陸面對的卻是全然不同的困境。
大陸環保觀念落伍
龐大的人口不斷蠶食有限的資源。為了容納每年新增加的一千五百萬人口,大陸的農地正以每年一五00至二000平方英里的驚人速度消失,森林更是在濫墾濫伐下,過去十年內短少了二三%,大約有七萬平方公里的土地面臨沙漠化的威脅。
雖然工商業不發達,使得大陸的河川仍維持一定程度的清澈,大城市中也還沒有汽機車的噪音和空氣污染問題,然而漸漸地,垃圾在增加,化學肥料的使用量也在增加。為了讓一般民眾的生活水準提高,能源的消耗量將增加一倍,水利灌溉也成為嚴重的問題,中共當局從七0年代開始注意環境問題。名義上,全國有一千個環境監測點,一九八八年通過了空氣污染管制法,但是管制的方式相當原始。而且直到今天,環保預算仍狀只占政府預算的一%,也沒有自發性的民間環保團體,對政府的環境政策和工商業的污染提供制衡。
在經濟發展重於一切的前提下,中國大陸環保觀念和作法的落伍程度,只有更匱乏的印度可以比擬。
印度
一九八四年十二月二日深夜,印度潑帕鎮的「聯合碳化鈣農藥廠」發生毒氣外洩事件。
僥倖生還的施伐斯回憶起那一夜:「我從睡夢中驚醒,感到眼睛好像被火燒到般炙痛,肺好像要炸開來;我開門,想問問鄰居發生了什麼事,卻看到大家都在亂跑,也有很多人在嘔吐。」
事後印度政府統計,那一天死了三千八百人,一萬九千人終生殘廢。今天,廢棄的「聯合碳化鈣農藥廠」大門口,塑立了一座雕像,一個滿臉驚駭的女人,一手抱著一個孩子,另一個孩子拖住她的紗麗,底下寫著:「我們想活下去。」
潑帕鎮的居民至今搞不清那家工廠究竟製造什麼。在文盲占總人口將近六0%的印度,民眾有太多不知道的事。他們不知道,有二五~四0%的人還沒有享受到自來水;更不知道,七0%的自來水已受到污染;四億多英畝的土地因過度使用而成為廢棄地。
全國四億頭牛、馬、羊隨地排泄,路邊的垃圾總有人翻開來找有用的殘餘;印度因此成為傳染病的溫床,政府永遠慢條斯理,既不知道該如何解決問題,不如拖一天是一天。
荒謬的是,匱乏既是印度一切問題的根源,卻也是它得以生存的理由。印度八億多人口只用了全世界能源消耗量的二%,無形中似乎達到了保護資源的邊際效果。
微弱的環保力量漸漸萌芽。一九七三年,濫墾造成的洪水終於促使喜馬拉雅山腳下的村民挺而保護森林,不惜與政府抗爭。今天這個護土行動已擴散開來,迫使政府不得不重新考慮闢森林為農地的政策。
這些環保活動均由婦女發起,政府只在迫不得已才採取補救措施。被印度人視為聖水的恆河,早已是垃圾、人畜排泄物和工業化學廢水的終點,它也是每年三萬名印度人的火葬場,以祈求一個幸福的來生,然而,由於森林濫伐,木柴供應短缺,價格飛漲,貧苦、買不起木柴的印度人,只得把未完全焚化的屍體推入河中,以了心願。如此駭人的污染,才終於促動政府編列三百多萬美元預算,準備興建電子焚化場,處理屍體。
日本
東京的水泥叢林中,迷你型的垃圾車在大街小巷鑽進鑽出,車上的擴音器不斷呼籲民眾做好垃圾分類。可是日本的垃圾仍充滿了塑膠品、鋁罐、玻璃瓶或剩菜剩飯。
日本人以愛清潔聞名於世,可是他們的清潔習慣總在自家庭院或商店門口止步,街邊仍隨處可見垃圾,尤以鋁罐為最多。
口本人酷愛一切小巧方便的東西,自動販賣機是其中之一。自動販賣機賣香菸、飲料、啤酒、威士忌、礦泉水,幾乎可說要什麼有什麼。因此鋁罐的使用量瘋狂地從一九七0年的一年八百萬個,成長到今天的一百五十億個。
日本人更愛一切木頭製品,大至建築、寺廟,小至包裝的禮盒、飾品,都愛用古樸的木器。日本人一年用掉一億三千五百萬立方英尺的木材,其中三分之二來自國外;熱帶雨林生產的硬木,也是以日本為主要買主,若僅以木材所製成的紙張來看,日本每人平均用紙量是歐洲人的一倍。
可笑的是,日本本地出產的木材,卻由於人工昂貴、運輸成本過高等問題而廢置山中,任其腐爛。
在日本市場的利誘之下,東南亞森林日漸萎縮。以泰國為例,原本五三%為森林覆蓋,如今只剩了二七%,環保人士甚至認為只剩下一八%。
目前東南亞國家,除了馬來西亞,均已禁止出口木材,商人遂改以加工木器出口。泰國商人更與經濟瀕於崩潰的緬甸簽約,在泰緬邊境伐木,製造家具,然後輸出。
面對來自全世界的責難,日本「國際合作組織」的小谷勝宏辯稱:「日本文化曾被稱為木頭文化,由此看來,我們愛用木頭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經濟比環保重要?
等待日本人自覺似乎不太實際。在日本,經濟問題永遠比環境問題優先,也就難怪環保聽的經費總是被刪,成立了二十年,人員仍然只有九百二十人。
自發性的環保團體在水產含汞事件之後,曾風光一時;但這些團體始終停留在一起午餐、發抒已見的階段;只有社會黨和共產黨偶而以環保為題,做做文章。
因此環保聽國際部負責人加藤三郎寄望國際間不斷施壓,日本已在國際壓力下禁止象牙進口、禁捕數種即將絕種的鯨魚、限制使用流刺網捕魚和在熱帶種樹回饋等。
一位環保人上說:「整個日本就像一個公司,一旦有所行動,一定是全國一致。而在國際事件中,國際力量舉足輕重。」
(取材自知Seattle Tim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