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個「大眾傳播」的時代,媒體每日將無數的密碼及信息傳達給我們的知覺天線。
掌握了媒體,就掌握了詮釋世界,以及製造意義的權力。它不像「一九八四」那樣粗暴,而是以一種獨特而細膩的方式在從事著新型態的社會控制。
由於信息的大量轟擊,傳播時代人們的知覺天線已愈來愈沒有時間反芻這些信息,遂只好加速的遺忘;感覺瞬時化、推理圖象化,上個星期已變得彷彿中世紀般的遙遠。
資訊愈發達,人的感覺就愈容易在善惡、愛憎的極端間擺盪。我們從來就知道「理未易明,事未易察」的道理,但現代的媒體及現代媒體下塑造的人格,卻將一切均簡單化;簡單化也就是極端化。
於是,在西方媒體排山倒海的轟擊之下,我們遂視伊拉克的哈珊為惡魔,布希則是正義的化身;台灣本身的政治也就「不統即獨,不獨即統」起來。資訊時代在這個意義下,乃是一個各種語言及符號暴力充斥的時代。
媒體充斥語言及符號的暴力,還具有強迫記憶和遺忘,以至於改變實體的暴力,當媒體報導,被報導的事就存在;不報導時,人們就自動的被迫遺忘。半年前布希信誓旦旦要作和平天使;現在言論則像威烈大神,昨天還說敘利亞是恐怖王國,今天則成了朋友;昨天說伊拉克的化武彈道厲害,今天則說他只會用飛機噴灑化學武器。
資訊的真正暴力
而真正的暴力,或許是資訊的無遠弗屆,進步國家與落後國家在同一個時刻接收到同樣的信息,兩種國家的時間落差被這種信息所抹平。寫「玫瑰的名字」的義大利哲學語言學家艾柯(Umberto Eco)遂說:「要顛覆一個落後國家的政權很容易,只要每天讓它的人民看先進國的消費品廣告!」北京的人呼號說:「為什麼中國那麼窮?」大概就是例證。
一九五六年蘇聯鎮壓匈牙利,全蘇聯只有一個聽短波外國頻道的人得知這個消息,而今天鎮壓立陶宛,全蘇聯均當天就知道。壓制新聞自由已不可能,要維持團結,需要另外還末摸索出來的方法。
也正因此,西方媒體片面報導充斥,使我們也跟著眼神昏花的時刻,我們需要開始進行各種「媒體解讀」。解讀媒體是個費神費事的工作,它必須新聞考古,考昨天、前天,以及更早以前的因果;也必須考據各種矛盾的,謊話。除了這些,還要語言及符號學的分析,在媒體時代,要做一個自由人,比奴役的時代要做自由人更為艱難。
西方世界如歐美,以及澳洲、加拿大等,近年已開始在高中開設「媒體解讀」的課程,儘量讓學生早就有自己「看」問題的方法,以及自己「說」問題的方法。
「看」與「說」,而不是「學著別人的方法看」及「模仿別人的方法說」,在這個時代,或許才是「自由」真正的關鍵吧!
(南方朔為專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