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政府立即為因應風暴後的經濟衰退,布下十年長遠發展計畫;在2009年5月27日宣布成立經濟戰略委員會(ESC,Economic Strategies Committee)。230位委員來自全國各界,歷經7個月討論規劃,完成戰略報告。 今年2月1日,財政部長尚達曼(Tharman Shanmugaratnam)正式宣布七大經濟戰略,包括:(一)提高技能與創新精神,(二)成為全球—亞洲樞紐,(三)建立有活力多元企業生態,(四)加強研發成果商品化,(五)巧用能源,(六)提高土地效益,(七)打造獨特環境都市。
每一目標都有具體和配套做法,預算是其中一例。ESC的每一項建議都會成為未來施政重點,2010年預算就立即編列來反應這些要點。
負責人力資源的顏金勇部長在接受《遠見》訪問時就指出:「聚焦於提高全國勞工的技術層次和創新能力,是讓國民所得提高的最佳途徑。」他認為新加坡雖是已開發國家,但是在未來十年要達到2%~3%的生產力增長並不難,「因為我們國家人人各司其職,政府、工會、企業、公民都有共識,動員力高。」
2010年新加坡首度登上IMD全球競爭力榜首;看來他們的競爭力之路才正開始,正如李光耀資政過去接受《遠見》訪問時說的:「我們沒有競爭力,就會被淘汰;沒有持續的競爭力,就會沉下去!」
以下是《遠見》雜誌獨家專訪人力部長顏金勇的全文整理:
機會多元,跨國人才紛進駐
《遠見》問(以下簡稱問):新加坡在2010年瑞士IMD國家競爭力評比中首次登上第一,請你分析新加坡的競爭力為何這麼強?為什麼對國際人才這麼有吸引力? 顏金勇答(以下簡稱答):我們所有政策就是要確保新加坡是一個有全球競爭力的國家,對國際人才是一個可以發揮長才的地方。
不同的原因,給了新加坡很好的機會,經濟只是一個層面,保證永續發展是另一個。我們創造很多機會,例如運動方面的「一級方程式」(Formula 1)賽車。我們也開發娛樂、生活型態的產業,希望讓新加坡變成多采多姿的城市。
新加坡是一個多種族的國家,擁有獨特的多元文化,加上英文是工作語言,對國際社會非常方便,我們很習慣與不同文化的人一起工作。最重要的是,我們的政策就是要吸引跨國人才來工作,使新加坡成為一個全方位的全球城市。
問:經濟學上對國家發展路線的競爭優勢,有二個很極端的說法,一是小而美,另外一個是以規模取勝(size matters),新加坡似乎兩個優點都有,某些領域小而美,另外領域又是大到全球第一,你是否可以評論一下這二個優勢。
答:新加坡小而完備(small and compact)。我記得2008年第四季開始,(金融海嘯爆發),11月、12月,蕭條景況嚴重,新加坡立刻動員整個國家。因為國家小,所以我們回應世界局勢很快,企業、工會、政府大家一起集思廣益,因應不景氣。政府盡快通過預算程序;國會也通過刺激景氣方案,撥款250億元提供企業紓困,投資基礎建設等,實施整套刺激國家經濟的方案。
不是每一個國家都有能力負擔這樣的支出。對新加坡來說,評估情勢,通過預算的程序,我們調整得很快。
另一方面,如果要說大(size matters),新加坡航空就是一個很好的案例。我們一方面是很小國家;另一方面又有很大的全球競爭力的大型企業。規模經濟真的可以左右一些競爭優勢,但是身為小國,靈活應變就是我們的優勢。
聚焦中國,企業先鋒打天下
問:如果新加坡不夠大,中國大陸一定很夠大,你們和中國大陸的互動如何?你如何看中國大陸對世界的因應方式?
答:中國總是可以提供機會,我們用我們的優勢。過去十年,鼓勵企業對外投資,我們用很強的基礎建設來作為根基;同樣在中國,新加坡也重新聚焦於中國市場。中國市場對我們是全新的挑戰,我們要如何提升生產力?要如何因應挑戰,才能建構永續發展的基礎?
首先,我們是以企業為先鋒部隊。企業有幾個好處,第一,企業有資金,投資的錢因此充裕;第二,企業有人才,遇到2008年以來近2年的世界景氣蕭條,轉戰中國大陸投資,剛好可以給人才一個出路。加上後來中國大幅擴充投資基礎建設,也釋放出很大的商機給我們。所以新加坡的企業如果能在大陸投資成功,就為這些新加坡企業在中國大陸的永續發展立下一個基礎。
待遇普通,卻吸引外籍精英
問:目前新加坡人口500萬,其中不少外籍人士。你們的外籍工作者比率如何?其中白領和外勞各多少?
答:扣除不工作的老弱,我們大概有300萬工作者,其中1∕3是外籍勞工。這中間有些季節性變動,我預估20%到25%是專業白領,80%到75%是外勞。
問:你們提供什麼樣的誘因來吸引外籍人才?
答:我們並沒有提供特殊誘因,其實他們的工作待遇和條件與本國人是一樣的。只是,我們展示給這些外籍人士,一個可以在新加坡發展他們職業生涯的機會,而不是另外給金錢誘因。我們根本的策略是促進他們對新加坡的工作「增值」,希望他們發揮生產力。
問:你認為吸引外籍菁英來新加坡工作的最關鍵的誘因是什麼?
答:我想主要是機會,不全是因為薪資。新加坡有很多跨國公司的總部設在這裡,加上中國、印度崛起,位在二大市場的新加坡就吸引了他們。同時亞洲目前是發展最快的地區,很多人想來亞洲找機會,就來新加坡發展個人專業生涯。他們很信任新加坡的環境和制度,也有為了小孩的教育環境而來,因為,新加坡有語言環境的優勢,我們使用英語。
對我們而言,就是要創造很有吸引力的生活環境,以及全球化工作的氣氛要素來吸引新移民。
另外,中文也是我們官方語言之一,也會吸引講中文的移民,例如有中國大陸、台灣的移民;還有新加坡人口中有一定比例的馬來人。這些因素加總,也就是多元文化的包容、開放,加上我們訂出很多策略來吸引國際人才。 最後,新加坡的位置當然也是很重要,離中國、印度很適中,我們有來自中國、印度、歐洲、美國或是其他亞洲國家,因為他們持續來新加坡發展,就形成一個無形的全球人才聚落。全球各地的白領精英,在新加坡已經形成群聚,更願意來一探機會。我們有能力提供更多的國際發展機會,愈多機會,就能吸引更多人才,如此正向循環。
重整人力結構,提高所得 問:我從報紙得知,你們要減少進口外勞,提高外籍專業白領比例,行得通嗎?
答:是的,這是我們首要的人力資源政策,新加坡要大力投資人才。這項政策需要從政府、企業、人民每一層次齊心聯手打造,是舉國全方位地對人才的技術、能力和專業知識的投資。
在國家政策這個層次,我們要發展非常優越的「持續教育與訓練體系」(Continuing Education and Training);新加坡目前正規的教育體系已很完備,從幼稚園到大學、研究所的升學管道,數量多、體系齊備,而且教學、研究品質也一再提升。但是新加坡的人力政策應該移轉到下一個階段,應該照顧另外一些國家人口,也就是在職勞工。我們計畫布建一個讓他們在幾十年工作生涯中,有能不間斷地「持續教育與訓練體系」的培訓制度。
人力政策的終極目標是正向循環:更好的技術、更好的工作、更高的薪資,形成國家實力不斷向上提升的螺旋循環。
除了照顧本國人的持續教育體系外,也希望控制外勞總量,和維持白領和藍領外勞的平衡。
在外籍工作者總量管制的情況下,要提升生產力,必須改變外籍專業者和勞動者的比例。
跨國企業聘雇白領精英所帶來比較高的生產力,是我們要的,因此政策有必要跟進鼓勵外籍工作者提升生產力。 問:這是不是意味你們要重新調整人力結構?
答:是的,我們重新調整結構的目標,是希望達到更高的生產力,特別是聚焦於提高全國勞工的技術層次和創新能力,這是讓國民所得增高的最佳途徑。
新加坡在過去10年(從2001年到2010年),平均每年生產力成長1%,我們認為下一個10年應該達到2%到3%。新加坡可以做到,是因為我們國家人人各司其職,政府、工會、企業、公民,都有共識,動員力高。所以即使我們是已開發國家,還是可以調高生產力成長目標到2%以上。
人力素質的指標也會做為我取捨的條件之一。 專業程度,我們也會訂出指標來衡量,希望能達到目標。
在職訓練幫成人建高階職涯 問:可否進一步介紹你們的在職訓練方式和系統如何?
答:目前除了on-the-job training是非常特定的工作範圍,另外,我們有一個全國性的CET學院(CET,The Continuing Education and Training Academy),這學院是人力資源再教育的就業訓練平台。是根據人力部過去的「職業發展中心」重新改組的,於2008年10月成立。
CET完全不同於升學的學校教育系統。我們設立二個CET校園,來發揮綜效,CET提供的不只是訓練的硬體,還結合營利機構提供實習和再就業機會;例如服務業CET校園,我們有簽約合作的CET旅館、餐廳。我們也有一些策略性的規劃和業界需求人才產生綜效。
CET平台也結合其他部會,如新加坡政府在發展策略性電子工業時,會釋放出工作機會,就可以讓CET結業生再就業。大學和技術學院也有策略聯盟,讓這些學術機構提供教學資源,培訓師資。
CET的職訓政策特別聚焦在低薪族群。低薪和失業者有不同的原因,很多是職能無法提升,很難加薪。我們的政策目標,首要鼓勵訓練他們可以提升較高職能。 因此CET學院給予成人工作者一個重新學習的機會。例如幫助他們建立熟練的英語能力,建立比較高階的專業職場生涯。 再例如我們推出「工作收入補充技術訓練」(Workfare Income Supplement Skills),強調的並不是「社會福利」(Social Welfare),而是「工作福利」(workfare),補助的標準,也必須是「有持續全職工作者」。
問:是不是類似經濟學界說的「負所得稅」(Negative Income Tax)的政策?
答:是的,很類似。但是政策執行細節可能不同。
問:全部的人力再提升計畫,包括CET的總預算是多少?
答:計畫散落在各相關部會,每一個部的預算都不同。不過,最高層次的「國家人力資源投資計畫」全部總預算是五年內要投資約25億新加坡幣(約590億台幣)。
問:你們已經開始這些人力資源的施政計畫了?
答:是的,已經開始實施。
問:那麼新加坡的所得稅稅率是多少?
答:新加坡個人所得稅最高稅率26%(低於台灣的40%),而新加坡很大一筆稅收是靠加值營業稅。
問:早在1960年代、1970年代,台灣經濟開始起飛的時代,也很強調人力規劃。當時,經建會做出台灣整體人才的供給面和需求面的預估,然後再往下推到規劃大學科系的員額。新加坡好像還是這樣的規劃?
答:我們人力部所搭起的CET持續教育平台,會跟著整個經濟大環境的變化而調整,隨時給受薪者機會。當他們失業,輔導他們順利轉業,例如從製造業轉移到服務業。另外也配合「工作福利」 (workfare)的計畫,以解決貧窮的問題。
失業就受訓,直到找到工作
問:談到失業率,以新加坡的政治和社會、經濟現況,算是嚴重的嗎?
答:我不傾向只看失業率數字,因為不管數字多低,每一個失業的人都是很不快樂的。
現在失業率大約2.3%,但是,我們還是回到每一個失業者的感受,我們希望解決每一個失業者的問題。我們的策略是:一切政策以增加工作機會為優先,因此,即使在2008年第四季以後,金融海嘯最厲害的一年多時間,新加坡實際上還是有工作機會的淨增加。
目前我們解決失業的策略與施政理念就是:只要遇到景氣蕭條,就要:節約成本,保住工作。政府協助企業節約成本,但是要求企業絕對不砍工作。
很多國家的做法是:任由市場機制去砍工作機會,因此失業率偏高。我們的做法是,與其讓工人失業,不如送他們去再受訓,受訓完畢再度進入職場,而雇主如果願意送員工再受訓,政府就給予補貼。
最後,即使員工還是失業,我們就要他們來受訓,受訓還有各種再就業的政策誘因,直到他找到工作為止。
問:新加坡這種因應全球金融海嘯引發的衰退,好像非常創新?就你所知,世界上還有像是新加坡這麼會創新的國家嗎?
答:每個國家有不同問題,我們的優勢之一是我們已經有個非常強的再就業轉型的職訓CET平台。
另外解決勞工問題的策略是事先透過工會協商。景氣蕭條時期,有些人會接受雇主減薪(凍結薪資),但是執行的策略就是要先經過工會協商的勞資協議法定程序,哪些要凍結,哪些要砍掉成本。工會代表開會達成協議後,再回來向工人宣達共識。
這樣做就會將減薪的勞資爭議衝擊降低到最小。這種「三方共識」(政府、資方、工會)是可以有效解決新加坡社會的衝突。
問:談到在職訓練,你們有自己培養的本土的訓練顧問、講師,還是聘請外國專家?
答:二種都有。我們過去幾年,自己建立起本土的訓練體系,也培訓很多本地的訓練師資。二年前也聘請國際的師資來訓練我們的講師。很多專業講師也從業界來,當他們導入引導式訓練(pilot training projects)時,我們就可以藉助他們的經驗和能力。
問:上一次去台灣是什麼時候?
答:三、四年前,我帶著我選區的幼稚園老師去台灣旅遊。現在,我每星期有四天都花在選區做選民服務。其中每週一天,接見選民,另外找一天去選區拜訪選民,另外週六、週日也都在做選民活動。(游常山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