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七日晚,我乘國泰航空公司十時半自港開出直飛奧克蘭的飛機,次日下午一時左右抵達當地的國際機場,以國際標準而言,機場奇小;領取行李的地方,只有三座旋轉檯。
痴痴的等了二十多分鐘還沒見我寄運的唯一一件行李出來,旁邊一位中年婦女搭訕道:「我們這班機沒幾個乘客,要是在香港,早在回家或到旅館的途中了,是不是?」
要是在香港,恐怕不會有陌生人跟我搭訕,我們因此瞎聊起來。偶然抬頭看到Welcome To New Zealand字樣,乃隨口問她zealand一字的出處。
「呀!那是Land of the White Long Clouds!」
白雲故鄉,好美,我沈吟唸道。 機場小、旅客疏落,也有好處。一出閘口港,毫不費功夫就看到了閔福德教授。這回果然是「他鄉遇故知」。
紐西蘭的四月五日,是當地的深秋時分。一離開機場,但見碧空如洗,以氣溫來說,是香港台北的十月尾的天時。看來毛衣風衣都派不上用場了。
「草根」人物看總理
我在奧克蘭前後的十三天,住的是大學賓館,接觸的不是「行家」就是學生,但因機緣巧合,也遇到好些紐西蘭的「草根」人物。舉個例子,有一天閔福德教授下午到我寓所來看我談公事,說好事後到他家晚飯。
約莫五點鐘吧,我們漫步出來找閔教授的車子,誰料車子不見了。在下班時間違規泊車,給警察叫拖車拖走了。幸好寫「傳票」的女警還在街上狩獵,也幸好還有一部拖車空著。我們因此請拖車司機載我們一程,到違規「被拘」的車子拘留所去付罰款。
那天剛好是紐西蘭煉鋼廠(New Zealand Steel)被中共收購的第二天。
紐西蘭人的口音風格特異,把space唸成spice’a bit聽來好像是中a bite。我初到貴境,滿耳矇矓,懷疑自己若參加這位司機同志給我托福測驗的話,是否能通過毫無把握。但聽來雖然吃力,關鍵性的話,料想沒有錯過,「郎伊這傢伙,今天賣這個,明天賣那個,後天大概只有褲子可賣了。」
郎伊是紐西蘭總理David Lange。
說來也巧,中共收購紐西蘭煉鋼廠消息見報的前後幾天,不斷有國營企業或政府地產脫售易手的傳聞。如果傳聞屬實,那麼司機同志言外之意也不難懂了:「不肖子孫,把祖產賣光了怎麼辦?」
不消說,司機同志對工黨政府「撤銷管制」(deregulation)的各種措施,反應是極其「草根」的:稍有國家意識的人,都不願意外國人喧賓奪主,蚕食自己的地方和祖業。這種保護自己地盤的心理,原是動物的天性,我們當然瞭解。但鬧情緒是一回事,現實迫人又是另一回事。
紐西蘭史家辛克萊(Keith Sinclair)在一九八八年增訂的「紐西蘭史」引用C.K. Stead的話說,紐西蘭人所追求的理想不外是住在一個空間廣闊、陽光充足、芳草鮮美的國度。在物質方面,希望能擁有自己的房子、汽車、電冰箱、洗衣機、玻璃纖維釣魚竿、高爾夫球場等等。
空間要多少有多少
紐西蘭東南二島面積合十萬三千七百三十六平方哩,人口在三百二十萬左右,無論從什麼角度去看,都是地廣人稀。空氣、空間,要多少有多少,但對其他物質的要求,以過去十多年的經濟成長而論,恐怕不易滿足。我在奧克蘭逗留期間,銀行的房屋貸款利息是十七點五。前兩三年,曾一度徘徊於二十四、五點之間。
紐西蘭的經濟究竟出了什麼問題?
根據辛克萊提供的資料,紐西蘭傳統的四大出口產品分別是:肉類(牛羊)、羊毛、牛油和乳酪。
在三0年代,這些產品不愁沒主顧。紐西蘭是大英聯邦一分子,單輸往英國的貨物,已占全部出口額八0%。
迫使紐西蘭政府大幅度修正貿易經濟政策的因素,犖犖大者有兩個:一是英國參加歐洲經濟共同市場(一九七二);二是原油危機。
英倫的「祖家」既狠得下心拋棄自己,只好自求多福,因應措施是增闢國際市場和產品多樣化。除上述的「四大」外,還發展海產、木材、機器、農產品和水果培養的工業。 市場方面,以一九八五年的資料看,令人不禁想到「窮則變,變則通」之說有理。的確,為了生存,紐西蘭今後不能不加緊跟亞太地區的國家認同了。單看輸英的出口率差異就知究竟:這一年僅得全數之點九。
不敢得罪何梅尼
一九五0年,紐西蘭和日本沒有貿易的來往。八五年的出口率是一五%,與輸往澳洲和美國的不相上下。
辛克萊所列的出口率比例中,最值得注意的是「其他國家」一項。這些「其他國家」在一九八五年中吸收L紐西蘭四七%的外銷律品,而其中兩個大主顧是中國大陸和伊朗。
經濟的考慮常影響外交決策。有些「原則」,為了國民生計,不得不妥協。最近一個例子是紐西蘭對伊朗教主何梅尼下令追殺「魔鬼詩篇」作者魯西迪的反應。據奧克蘭大學圖書館一位朋友告訴我,英國和其他西歐國家擬就「抗議書」,請紐西蘭這位小老弟參加「聲援」。澳洲簽了,但小老弟考慮一番後決定「恕難從命」,何梅尼固是不該,可巧卻是紐西蘭最大肉類主顧之一。日本、美國、澳洲和西歐國家對自己的貨物出口諸多限制,我開罪了大教主,誰跟我買牛羊?
「那麼澳洲為什麼敢捋何梅尼的鬍子?」我問。
「因為澳洲外銷的顧客比紐西蘭多,」朋友答道:「換句話說,伊朗不能以商業制裁置澳洲於死地。」
四月二十七日,我在奧克蘭橫街窄巷逛書店,赫然看到十幾二十本「魔鬼詩篇」疊羅漢式的擱在進門當眼處,招搖過市。大概紐西蘭尚無回教徒居民。
讀者看了上面這則「逸聞」,也許會生錯覺,以為紐西蘭政府全無腰板,唯利是圖。這可錯了。為了不使世外桃源遭受「核染」,紐西蘭不惜與美國交惡,禁止有核武配備的美艦停泊港口,難怪美國佬也服了。五月一日澳洲版的「時代周刊」就以「匹馬單槍的紐西蘭」(The Kiwis:NZ Goes It Alone)作封面標題。
對環保最執著的國家
這樣看來,清新的全氣不止足紐西蘭人的理想,簡直是人生的信條,凌駕政治與經濟的考慮之上。我們也許可以造麼說,紐西蘭是今天對環保最執著的國家。
有沒有「後遺症」?站在企業界的立場說,環保是金剛箍。我們不必在此多做文章,就看近年台灣的發展好了。王永慶屬下的工廠,為了不想受制於環保分子,據說有過「轉移陣地」的打算。
以「傳聞」或「據說」的口吻寫文章,情非得已。我在紐西蘭不過兩週,除收集了可引經據典的資料外,其他消息,概從朋友閒談得來。他們告訴我的,也不是什麼國家機密,供出了名字,也不會被紐西蘭政府控以賣國罪,要像魏京生一樣的去坐牢。但若把他們的名字一一交代出來,也許會給他們帶來諸多不便。
發人深思的是,我所遇到的華人中,對紐西蘭經濟蕭條的看法都相當一致:好逸惡勞,安於現實。奧克蘭一般商店一週營業五天半,除其中有一天延長時間到九時(或是週三、或是週四),準於下午五時打烊。一位台灣來的新移民,也許是多年生活秩序給這個規矩搞慘了,氣憤憤的說:「什麼好逸惡勞,懶就是懶。」
顯然他入鄉未問俗,不知工會的勢力,或是資方的如意算盤。要在週末週日開門營業,可能除了得付雙倍工資外,還要增加保險和福利等額外開支。再說,開了門也不見得有顧客上門,因為有消費能力的人,一到週末,不是到戶外活動,就在家裡聽音樂或在後花園澆花割草。
小道消息姑妄聽之
不錯,用老一代的中國人眼光看,「懶」的不單是紐西蘭人,大部分歐洲人也如是。前年冬天我在西柏林住了兩個多月,他們的工作習慣也和紐西蘭人大同小異。有關環保餘緒,還有兩條請姑妄聽之。
阿拉伯國家盛產石油,獨缺水源,以前早聽說過他們不惜重資,用船把整座小冰山拖到阿拉伯海岸應急的壯舉。紐西蘭南島泉水甘美,聽說某油國願意以賤價出售石油交換泉水。這本該是一本萬利的生意,但計畫提出來後,遭環保分子強烈反對。理由是:要以水管接引水源到船上,得要破壞不少風景區的生態。
另外一條小道消息是:某地發現金礦,但在科技發達的今天,要開採當然得用機器,不能用百年前的古法」。結果也遭環保分子反對,不了了之。
台灣近十年來有不少荒區茅屋主人「一夜發跡」的傳奇。荒區、茅屋本不值錢,但若是政府剛巧要在那裡築高速公路,或有財團要建超級市場或穿雲大廈,彈丸之地頓成可居之奇貨--如果你願意出售的話。
離奧克蘭前三天,朋友請我吃晚飯,車過一僻靜區域,中有一破落兩層房子,樓下是雜貨店,一燈熒然。最引起我注意的是這房子的左右全是荒地。
「日本人看中這塊地方,」小道朋友說:「打算在這裡蓋一巨型購物中心(shopping mall)。附近居民和商店也大表歡迎,因為這會帶動整個地區的繁榮,可是就這茅店的老頭子不肯向日圓低頭?」
「準是對二次大戰往事難忘的老兵,」我笑著說;「怎樣?整個計畫吹了?」
「這個我也不知道,」小道朋友說:「如果你猜的不錯的話,台資或港資去誘惑他,應有希望吧?但誰也拿不準,紐西蘭多的是我們看來不可以常理測度的怪人。」
不能飛的國鳥
小道朋友是個三十出頭的「高知」,土生土長的英裔紐西蘭人。我們見面多次,談得甚為投機。上面的話,他雖是笑著說的,但我默察到他心中淒涼的況味。有一次,我們談到紐西蘭人才外流的問題。他問我知不知道紐西蘭的「國鳥」奇偉(kiwi,學名鷸駝)有什麼特色。那時我尚未看辛克萊和其他的參考資料,乃搖頭。
「是一種不能飛的受保護的動物,多在夜間才露面,」他說:「不願受保護而又有能力飛的紐西蘭人,早飛出去或正在計畫飛出去了。」
我默然。隨後幾天一直想著紐西蘭人才外流的問題。四月三十日到了澳洲雪梨,買了五月一日的「時代周刊」,正好有一欄是談及幾隻「飛出去的鷸駝」對自己故土的觀感的。作者Frank Robson也是紐西蘭人,遠在一九五一年就飛離母巢定居澳洲。據他引的資料說,一九八六年澳洲的人口普查結果,原籍紐西蘭的居民數字約為二十一萬一千六百七十人,今天快接近三十萬了。也就是說,如果這些「奇偉」不覓別地而棲的話,今天紐西蘭的人口應在三百五十萬,而不是三百二十萬上下。
埋骨的好地方
離家的「奇偉」遍佈澳洲社會各階層,有各行各業的專業人士,也有流氓、地痞和妓女,反正澳、紐之間可以互相往來定居,沒有什麼簽證的限制。
有趣的是,儘管澳洲人對「奇偉族」的評價分成厭惡與敬佩兩個極端,對他們在工作上的積極態度,卻一致稱許。這也不難瞭解。相較起來,澳洲是個朝氣勃勃、充滿活力的國家。如果紐西蘭人求的僅是兩飯一宿,或者刻薄一點著過「懶」的日子,不必跑到澳洲來。家裡的福利制度是可供失業的人過基本的生活。
紐西蘭人離鄉背井到澳洲,並不是為了要當浪漫的「鱷魚先生」。他們到這個大碼頭,為的就是求個大顯身手的機會。上面我們提到環保分子造成的「後遺症」和那個不受日圓誘惑的猖介老頭。如果我們把紐西蘭工商業不振的理由全歸咎到他們身上去,未免太以偏概全。但我小道朋友的話不無道理。紐西蘭現存的體制和一般國民心態,一定有不少「不可以常理測度」的人與事,足以阻礙這個國家的發展。
Frank Robson的特寫中引了原是「奇偉」籍的澳洲工業鉅子Harry M. Miller的話:「我永遠不會回去居住了……,但作為埋骨之所,紐西蘭倒是個不錯的地方。」
話說得好狠好絕,我們聽聽態度比較溫柔敦厚的Derryn Hinch怎麼說吧:「我放棄了原籍,也許會傷透父母的心,但……我覺得這輩子所得到的各種好處,都來自澳洲,因此入籍做公民,承擔公民的義務,我非常心安理得。」
Hinch在澳洲電視界服務,十年前「歸化」澳洲。
除了求名求利外,有些紐西蘭人是為了逃避悶得令人窒息的環境而遷居的。Sydney Morning Herad漫畫家Alan Moir就是一例。你問他為什麼他的同胞相繼卜居澳洲,他會對你說:「找人聊天。」
明星戲子上報紙頭條漫畫家之言,容或有誇張之處,但我在紐西蘭作客十二天,如果不是靠英國國家廣播電台每天的新聞簡報與外面世界接觸,單靠當地電視電台和報紙傳遞消息的話,可真的不知人間何世。首府威靈頓發行的The Dominion和奧克蘭出版的日報晚報,我都看了,讀來頗像「地方誌」。乃怪而問小道消息朋友。
他搖頭苦笑說:「我有親戚在報館服務,因此可以直接了當的告訴你;報紙辦得你和我看得下去的,就沒銷路。說來丟人啊,北京學生遊行示威的消息,上了雪梨大報的第一版,而我們這裡的報導,你得用放大鏡去找!什麼人可以上我們報紙的頭條?明星戲子、體育界名流之類。」
奧克蘭倒有兩個電視台,但對世界新聞的處理,與報紙一樣聊備一格。北京學生出現天安門的場面,我靜心數著時間,前後不過二十秒。對其他世界新聞的處理,如日相竹下登因醜聞下台的消息,也是浮光掠影。
書報雜誌方面,英美澳的刊物在紐西蘭各領風騷。我逛了好幾次書報店,始終看不到一本本地出版的綜合性雜誌,最後只好求教於店主。他翻了半天,才在不起眼的架子上撿出一本五月號的「南北島」(North & South)來,說:「如果你要紐西蘭出版的,恐怕沒有別的選擇了。」
我買下來晚上翻閱,厚達一百三十頁的月刊竟沒有一篇文章是直接與外邊世界有關的。頭條稿是「首善之區」(Top Town),告訴你紐西蘭那一個市鎮最適宜養兒育女。
在人煙稠密的亞洲大城市住慣了,就培養出一種本能:幾個乘客在站上候車,看到空的大巴士來了,也「本能」地爭先恐後的擠上去。我想從北京、東京、台北、漢城來的遊客,不論在紐西蘭那個據點登陸,都會覺得就居住環境來說,這實在是個世外桃源。但「首善之區」作者Steven O’Meagher卻不這麼想。他心目中的理想居住環境是南島靠北的納爾遜市,居民不過四萬三千九百二十人,幾可雞犬相聞。
身在世外桃源還要另找福地,大概只有紐西蘭人才有這種條件。
外債累累遠因近果
從傳播媒體製作遺世獨立的傾向,可以看出紐西蘭政經體制與民間心態存在的矛盾。政策力求對外開放,百姓的思想卻接近閉關自守。這本來沒有什麼不對,只是今天這個世界,除了神權統治的伊朗,沒有幾個國家可以或願意關起門來做人。
要一個國家的在學兒童對外界感到興趣,得從小給予他們耳濡目染的機會。資訊之掌握、收集、傳播在「第三波」世界中扮演吃重角色,其理在此。就此意識而言,紐西蘭人猶如匿居專為培養某些特別品種花草植物而設的溫室。一天不用跑出來呼吸,不必忍受風吹雨打。可是那一天要面對世界,恐怕甫離家園就為逆風吹倒。
紐西蘭這些年來鬧窮,預算出了赤字、外債累累,都是遠因近果造成的。據辛克萊引述的數字,一九八四年的外債是紐西蘭幣八、二二六、000、000元;預算差額是紐幣三、一00、000、000元。
遠因我們說過了:英國參加歐洲經濟共同市場和原油「震驚」。
近果:依辛克萊的分析,一是國家所謀的經建計畫好夢成空。二是福利制度慷慨得讓人民抱著「坐以待幣」的心理過日子。
激發紐西蘭工業「現代化」的因素是一九七九年的第二次石油危機。在通貨膨脹與進口貨價格飛躍的重重打擊下,Muldoon領導的國民政府,只好在家裡檢點存貨,看看有什麼東西可以自給自足的。紐西蘭雖沒有石油,但以人口密度而言,天然氣還算充足。以前沒有開採,因為在算盤上划不來。
於是政府七拼八湊之餘,還舉了外債,以推動石油化學(petrochemical)生產計畫,除希望自給自足外,還有剩餘往外銷。這不過是新政改革大計的一部分。
得到政府撥款增加設備擴充營業的還有紐西蘭煉鋼廠。
人民「坐以待幣」
這一連串現代化的措施,政府名為Think Big計畫。如果中東國家後來不自亂陣腳,油價不急轉直下,反而節節上升的話,那麼Think Big就是「鴻圖碩畫」。今天垮了,在政見不同的對手,如剛被炒魷魚的前財長Roger Douglas說來,這是「好大喜功」的結果。
現在再說「坐以待幣」。
Muldoon在一九七五年大選中擊敗在位的工黨,靠山是「老兵」;已退休的或行將退休等養老金過活的人。在他上台以前,公民的退休金得從自己的薪水積存。Muldoon給選民開出的支票是:他若當選,有家室的人到了六十歲退休,可拿到薪水八0%的生活津貼。(辛克萊的原文是a retired,married couple,想指的是只有丈夫工作的家庭。)錢從那兒來?政府稅收。
難得一見的奇蹟
單是應付退休金已使國庫不勝負荷,此外還要負擔占全部預算三分之一的保健和社會福利費用。如果Think Big計畫得售,也許可以稍解困阨。計畫泡了湯,只好在稅收上想辦法。現任工黨上台改稅率前,紐西蘭的個人所得稅曾「高達」六六%,也就是你賺十元,實收三元四角。要命的是這個稅率並非完全為了「劫富濟貧」,也觸及一般中上收入的家庭。難怪這麼多「奇偉」飛到澳洲和其他地方去了。
現任工黨政府接手後力挽狂瀾,馬上著手改稅制。個人最高所得稅去年九月起已減至三三%。但營業稅(即Goods and Services Tax),不論吃飯、看電影或買一塊肥皂,一律徵收一0%。
Think Big?沒戲唱了。所謂「撤銷管制」,也就是把國營的虧本生意賣掉。
新政實施後最顯著的效果是:一九八七年度預算出現了盈餘。這是二十年來難得一見的奇跡。但辛克萊同時又指出一個隱憂。一九八七年的教育、福利和保健的經費,已超過了政府五0%以上的預算。
從不量入為出
「要調整一個福利國家的結構而不致在經濟上捉襟見肘,是一樁非常吃重的事。」辛克萊說。他認為紐西蘭政府一向的過失是從不量入為出。不錯,紐西蘭在三0年代末至四0年代初是世界上個人收入最高的國家,而一般人的生活標準也舒適得令人羨慕。但物換星移,世界貿易的模式已由農業、工業轉移到超科技的時代。紐西蘭的綿羊便宜得令人不敢置信,活生生、毛茸茸的一條,售價不到四十澳元(也就是二十五美元的模樣)。去毛脫皮的冰凍「羊肉條」,在市場十元左右可買到。羊毛坐墊,漂製得潔潔白白的,在百貨商店售價也不過六、七十元。
多少頭羊才可以換來豐田、本田、鈴木汽車一個小小的零件?
有見及此,小道朋友感嘆說:「我們的經濟結構,是第三世界的模式,要求的卻是開發國家的生活享受!」(下期續)
(劉紹銘現為美國威斯康辛大學中文系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