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熱!跋涉在近40℃的庫布其沙漠,好像體內的水分就要被吸乾。 放眼望去,黃色的沙子從公路兩旁向外延伸,彷彿無止境。焦熱的黃色沙漠,與天空相互擁抱,連成一線。烈日照在黃沙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庫布其沙漠是中國第六大沙漠、世界第九大沙漠,也是距離北京最近的沙漠,總面積近2萬平方公里,有超過一半的台灣那麼大。
連綿不絕的沙丘中,卻有一條鋪著黑色柏油的公路,路旁的草叢和灌木,是毒辣太陽下唯一的綠意。
這是一條希望的輸送帶,將沙漠外面的食物和設備載進來,也把沙漠裡的中草藥和化工產品運到中國沿海販售。
這裡也是中國治理沙漠的一個模範,企圖為防止荒漠化找到一條新路,甚至是財路。
解決荒漠化,打造沙漠經濟
為了探討全球荒漠化蔓延及防沙治沙之道,8月28日,中國科技部、農業部及國家林業局,召開2009年庫布其國際沙漠論壇。
來自聯合國、中國、英國、美國、日本、韓國、伊朗、埃及、瑞典、蘇丹、烏干達、哈薩克斯坦、衣索比亞、波札那等國家及國際組織的官員、學者、企業家出席論壇,加上中外媒體記者,共300多人共襄盛舉。
會議地點在深入沙漠心臟的一處綠洲,除了讓與會者體驗沙漠驕陽的厲害,也見識中國如何使茫茫沙海變成滾滾財源,打造獨到的「沙漠經濟」。
「荒漠化是人類面對的重大挑戰之一,」中國科技部部長萬鋼說。
這位中國的官員戴著眼鏡,長相斯文,卻提供了驚人的數據。「據聯合國公布的資料,全球41%的乾旱地區土地正在不斷退化,全球荒漠面積逐漸擴大,」萬鋼推了推鏡框說。
萬鋼也指出,「荒漠化猶如一場地球的疾病,全球荒漠化目前以每年5萬至7萬平方公里的速度擴展,總計110多個國家、約10億多人正遭受威脅,其中1.35億人面臨流離失所的危險,經濟損失超過420億美元。
荒漠化是全球環境問題,治理難度極大,而中國荒漠化的情形也好不到哪裡去。
沙漠化年損失450億人民幣
這個經濟快速崛起的大國,仍然是世界上土地沙化危害最嚴重的國家之一,荒漠化防治的形勢十分嚴峻。
韓國生態學會會長、森林科學大學山林資源學科教授金恩植,現場秀出一張照片,投影在大白幕上。
「這是我搭飛機經過內蒙古時拍的,黃色部分是沙漠,情況的確很不樂觀,」來自首爾的金恩植說。
這張黃色多、綠色少的投影片上,還特地用紅字標出「Skin disease which can be developed into skin cancer」(地球的皮膚病會變成皮膚癌)。
金恩植接著播放另一張2002年的衛星照片,上面顯示出中國的沙塵暴被捲入雲中,飄到韓國的上空,日本也不能倖免於難,顯示環境危機是跨國的。
中國的沙塵暴飄洋過海,就曾出現這麼一個故事:內地的黃沙,飄到韓國,韓國的面板廠常常被迫必須停工。導致當下所有訂單都跑到台灣來了。
中國到底有多少荒漠呢?根據中國在2004年啟動的第三次荒漠化監測行動(2006年6月發表),中國荒漠化土地,總面積為263.62萬平方公里,占國土面積的27.46%。
這是個可怕的數字——中國1∕4強的土地,變成荒涼、死一般的寂靜的沙漠和石漠。 這些「死掉」的土地,大多數分布在西北。其中,新疆的荒漠化土地最多,有107.2萬平方公里。內蒙古次之,為62.2萬平方公里。加上西藏、甘肅、青海,這5個省和自治區的荒漠化土地,總共占去中國荒漠化土地總面積的95.31%。
「每年沙漠化造成的直接和間接經濟損失,有450億人民幣,影響到近3億中國人的生活環境,」國際沙漠研究協會主席(IDRA)王濤說。
四手段防沙,有效控制沙漠化
每年輸入黃河的泥沙,也高達16億噸,致使許多地段河床高出住宅區三公尺。 北方沙區,每年有30%以上的農田因受到風沙危害而減產,據近十年來的統計,已有2萬4000個村莊被流沙掩埋。
荒漠化也加劇了貧富差距。據統計,2008年中西部地區的人均GDP,僅有1萬5937人民幣,只相當於東部地區的43%。
中國政府為此展開規模空前的生態治理工程,花了20幾年,投入1036億人民幣,甚至頒布了世界上第一部治沙法律〈防沙治沙法〉。
中共總書記胡錦濤到沙區視察時,反覆強調要加快構建中國綠色生態屏障,實現從「沙逼人退」到「人逼沙退」的轉變。
中央結合地方做了各種努力,試圖馴服沙漠:大範圍種樹、改放牧為圈養、退耕植草,合理地調整土地的利用方式和強度。 經過十幾年,果然控制了某些地區的荒漠化程度。
「與1999年相比,中國荒漠化土地面積從年均增加1.04萬平方公里,轉變為每年平均縮減7585平方公里,」中國國家林業局防沙治沙辦公室主任劉拓指出。
儘管這個數字令不少專家懷疑,但大陸某些地區的確出現逆轉,沙漠化土地的蔓延速度減緩。
億利蓋穿沙路,救企業和生態
舉辦沙漠論壇的庫布其沙漠,便是例子,這裡治沙的方式堪稱世界創舉,而且是民間企業想出的。
20多年前,來自內蒙古的億利資源集團,在庫布其沙漠的鹽海子興建工廠,發展鹽化工,但是受到大漠的阻隔和沙塵暴的肆虐,幾十萬噸化工產品運輸必須繞道330公里,導致每年多增加運費1500多萬人民幣。
「企業在這,火車在那,中間就隔著沙漠,產品運不出去,」億利資源集團董事會主席王文彪說,他的企業快被漫漫黃沙逼向了死亡的邊緣。
為了讓企業存活下來,1997年,億利破天荒地舉債7000多萬人民幣,從無到有修建了橫穿大漠的「穿沙公路」,也從此拉開了治理沙漠的序幕。1999年,全長65公里第一條的穿沙柏油路建成通車,打通了鹽海子與外界的聯繫通道。
一邊做生意,一邊治沙,為了防止黃沙淹沒公路,最好的辦法是在路的兩旁種草。
王文彪發明了造價低廉的生物固沙措施,名為「打沙障」,用沙柳枝或沙蒿稈,結成一格格的草網,埋在沙丘裡,成功地防止沙丘移動。
十幾年下來,億利先後投入8億多人民幣,除了在大漠深處修築了全長234公里的五條穿沙公路,一併整合綠化了3500多平方公里的荒漠化土地,相當於五個新加坡的國土面積。防治沙漠化的治理速度,首次超過了沙化速度。
3500平方公里的綠化面積,可以控制7000多平方公里的荒漠化。今天的庫布其沙漠已不再是死亡之海,而是生機盎然的無垠綠洲。
據測算,3500平方公里的林草綠地面積,每年吸收二氧化碳近300萬噸,相當於30萬輛奧迪汽車行駛300公里排出的二氧化碳。
獎勵牧民種樹,庫布其變綠洲
十幾年致力於防沙綠化,億利遏制了沙塵暴的肆虐。十年前,自庫布其捲起的沙塵暴每年有60幾次,現在頂多三到五次,北京等地也受益匪淺。
「我敢打包票,北京城裡颳的沙塵暴,絕對不是來自庫布其,」王文彪說。
庫布其裡不僅能長草,還能種植西瓜和蕃茄,大棚區以滴灌的方式澆水,沙漠裡的日照長,長出來的蔬果特別甜。 顧及到沙化大都是人為造成,但牧民濫墾濫伐,是出於生存,不得不這樣做。王文彪想到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讓牧民來種樹。
牧民每種活一棵樹,億利便給錢,當作獎勵。沙區裡的幾萬老百姓,既是沙漠生態的建設者,也是最大的受益者。
牧民僅僅是參與億利的生態建設,每年就可以拿到6000多萬人民幣的勞務收入。
億利還興建了一座牧民新村,說服沙區的36戶牧民遷住進來,脫離貧窮的生活。
三代同堂的雲建是蒙古人的後裔,他說,搬進牧民新村,不必花一分錢,卻能住得比以前好。他家的三房兩廳,有時還能兼做民宿,增加收入。
站在新的歷史起點,億利也大膽構築了未來的發展戰略,計畫到2015年,使沙漠綠化面積達到1萬平方公里,並且每年減碳能夠達1000萬噸。
三寶:中草藥 旅遊 太陽能 事實上,王文彪的治沙哲學相當特別,可以簡稱為「沙漠經濟」。
「當我們切開大漠的腹地時,發現了庫布其沙漠不僅可以治理,還可以開發利用,」今年51歲、正值壯年的王文彪說。
沙漠經濟,就是在沙漠裡發展產業,點沙成金。光禿禿的沙漠裡,有三種產業具有經濟價值,一是中草藥,一是沙漠旅遊,一是發展太陽能。
沙漠甘草及肉蓯蓉,只生長於沙漠,經濟價值相當高,王文彪大量種植,蓋起了中草藥基地。
如今,沙漠藥圃每年生產10億片甘草片及其他珍貴中藥,年均銷售收入約有30億人民幣。
王文彪也在沙漠中發現了綠洲,聰明的他,抓住遊客對沙漠的浪漫懷想,開發了七星湖旅遊景區。目前,每年接待遊客達到30萬人,成功轉沙害為沙利。
「這裡真的很美,發展旅遊是對的,」來自美國奧勒岡州波特蘭的中美可持續發展中心董事主任王勉生說,「但是以後最好不要發展高爾夫球場,因為高爾夫球場最破壞生態。」 最近,考古學家在七星湖附近發現了漢武帝時期建造的朔方郡遺址,此一發現,又為七星湖增加了新的旅遊魅力。
另外,沙漠是風能、太陽能和生物質能源的富集區,再生資源的利用潛力巨大。
專家指出,一片64萬平方公里面積的沙漠,就可以獲得足夠的太陽能來滿足全世界的電力需求,甚至更多。
庫布其沙漠光照充足,生態環境優越,發展太陽能產業,充滿優勢。億利便規劃了太陽能發電項目,進攻太陽能的上游產業。
複製治沙經驗,重點在水源
中國科技部也專程在論壇上,授予億利「國家沙漠新能源科技成果轉化基地」及「國際科技合作基地」兩塊牌匾。
治沙絕對是個困難的工程,但在中國,已經換了一種思惟,從消極的防沙、堵沙,轉為積極的治沙、用沙。
一首鄂爾多斯流傳的新民歌,比較真實地反映了生態的60年變遷:「20世紀50年代,風吹草低見牛羊。60年代,濫砍濫牧亂開荒。70年代,沙進人退無躲藏。80年代,人沙對峙互不讓。90年代,人退沙退變模樣。21世紀初,產業鏈上做文章,人沙雙贏奔小康。」 「沙區不是地球的癌症,西部不會永遠是沙塵暴的源頭,」內蒙古沙產業草產業協會祕書長郝誠之說,一言以蔽之,沙漠可以成災,也可以成寶。
沙化在庫布其出現逆轉,但是,庫布其的治沙經驗能不能複製到其他地方呢?
「治沙的重點還是在水,」美國奧克拉馬大學生態學教授駱亦其說,因為庫布其沙漠裡面有綠洲,又鄰近黃河,顯示這裡的水源很有可能來自黃河。
然而其他沙化區域大都沒有這樣的地理條件,「庫布其是個特例,其他地方很難仿效,」駱亦其表示。
治沙或許也得因地制宜,但無論如何,億利從防沙、治沙到用沙,找到了一條多贏的道路,使沙漠邁向經濟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