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讀者是否常去公園運動或走走？筆者因為有四位小朋友，常帶孩子去社區附近的公園溜滑梯和盪鞦韆，但近來發現，要找到有滑梯可溜與鞦韆可盪的公園愈來愈少了，取而代之的，都是給老人家運動的健身設備。再加上公園聚集的人，大都是外勞和推輪椅的爺爺奶奶，小朋友也不願意再去了，讓我這個做父親的十分困擾。
在已故的蘋果共同創辦人賈伯斯眼中，要顯露真正的智慧，關鍵不是「單一領域」的專業知識，而是能「以意想不到的方式」，整合「不同領域」的知識。這篇文章，我們來談一談步向高齡化、少子化的社會，未來20年，台灣如何接住廣大高齡長者的照顧需求，與筆者提出「移動力X科技力X照顧力」意想不到方式的跨域整合，這篇文章先以地狹人稠的城市生活圈為情境來探討。
老的太快的台灣長者
先談談不可逆的台灣老化大環境的改變，簡單一句話，就是台灣老的太快，我們來不及準備，大家都亂了套。
其實，我國早在1993年即成為高齡化社會，2018年轉為高齡社會，但當時大家都不以為意。國發會推估，台灣將於2025年邁入超高齡社會，即代表65歲以上人口數將超過全民人口數的20％； 這還不打緊，這樣的老年人口，占總人口在接下來數十年比率將持續提高，預估於2039年突破30％，至2070年達到43.6％。這真是另人吃驚的數字，但我們卻尚在溫水煮青蛙，欠缺危機感。
少的太多的台灣工作者
再來談一談不婚、不生的少子化趨勢，它讓老年化的台灣更加雪上加霖；因為人口淨成長將成為負數，照顧長者的家庭人力從何而來？由表1可以得知，幼年人口及青壯年人口已分別自1984、2016年起開始逐年下滑；而更加嚴峻的，是65歲以上的老年人口數，從2020年的409萬，預估將持續增加至2050年達最高峰766萬人後，才會開始微幅減少。其中值得注意的，是老年人口已於2017年超越幼年人口，預估2028年，老年人口將為幼年人口的兩倍，2065年則達幼年人口的五倍。另一方面，來看一下勞動工作人口的變化，到2070年，全國工作人口的分布為：15～29歲占23％，30～44歲占28％，45～65歲占49％（詳見表1：人口年齡結構變化）。
另外，用工作年齡人口與老年人口之比率來觀察，2022年，每4.0位工作年齡人口負擔1位老年人口，即人口扶養比為42.2；但這個數字預估到2060年時將超過100，並持續上升至2070年之109.1。換言之，到2070年時，台灣社會的每1.1位工作年齡人口，必須負擔和扶養1位老年。看到這個數字，不知道讀者有何感想？真的無法想像未來台灣公園將是只剩老人照顧更老的長輩，和旁邊圍繞著一群寵物的場景？！（其實這已是城市中各處公園如今的常態，不是嗎？）
難以媒合的外籍看護工
在大缺工潮來襲下，讀者或許會問，那可以增加更多外藉看護工來補足人力吧？讓我們來看一下今年第一季的移工人口。依據勞動部的統計報告，外藉移工迄今在台總數已達76萬3381人，較2023年底增加了近萬人，其中家庭看護工有21萬7000人，較去年底增加3500人，是成長最多的一群移工。看起來，家庭看護工雖然增加了，但事實可能沒有讀者想像中的單純，因為主管長照政策的衛福部，與主管移工政策的勞動部，雙方制度長期脫節，導致不論哪一項制度，都無法解決照顧長者所面臨的困境，特別是對於失能、失智等級比較重症的家庭。因為在目前的長照2.0政策補貼制度中，愈是重症的被照顧者，愈不容易可使用到國家的照顧服務補助（詳見表2：人口扶養比變化）。
表3是2022年輕度照顧等級與重度照顧等級使用照顧服務的差距，呈現極大的失衡狀態（82％vs. 45％），背後代表愈需要照顧人手的家庭，愈無法享受到長照服務（詳見表3：長照失能等級的使用比率）。
另外，外藉看護工也面臨二大實務上的媒合問題。第一，從需求面來看，被照顧的長者並不喜歡有移工住在家中24小時看著自己，為了是否聘雇外藉移工，常造成家庭失和或與和長者的關係緊張。其次，從供給面來看，外藉看護工素質良莠不齊，民眾聘雇外藉看護工像是在買樂透，全憑運氣好壞。而且，很多外藉看護工都是先進來台灣當看護，沒多久後就會異動換工作，尋找更輕鬆的或收入較高的工作。
被困住的台灣照顧力
在高齡化、少子化和大缺工的三股力量夾擊下，政府和產業正在加緊構思可能的對應之策和解方，其中之一就善用無人化科技和AI智能來補足巨大的照顧勞動力。但實務上沒有那麼簡單，畢竟，照顧是一項需要貼近人性且十分細膩，以及需要一定耐心、技能的工作，非像工廠的生產作業線上機器手臂，作業無法標準化。且不同照顧情境與失能、失智等級有不同的處理細節，因為對家人而言，這是關乎生命的重大議題，不可等閒試之（詳見表4：台灣高齡人口的照顧隱憂）。
社會解方：移動力X科技力X照顧力
廣大的照顧人力要從何而來，將成為台灣社會發展的隱憂。多年前由筆者發動、將計程車司機轉型升級為照服員斜槓司機，或許可以成為大城市內許多家庭照顧人力的新解方。
筆者從事計程車產業與移動服務創新研究長達20年，近來發現，無障礙計程車的叫車需求愈來愈大，運將卻興趣缺缺，不願意投入長者接送的無障礙服務。根據《聯合報》2024年8月6日的報導，台北市高齡人口55萬，再加上還有12萬身障者，雖然台北市府配合交通部推動通用計程車逾10年，提供最高40萬購車補助及每趟次50元營運獎勵金，但目前僅473輛，平均1000多人才能分到1輛車，供需嚴重失衡。而鄰近的新北市，其通用計程車的數量更少，只有159輛。
事實上，台灣的計程車從業人口勞動力接近十萬多人，計程車牌照更約有11萬多張，是一個龐大的移動服務產業。但因為司機屬於社會相對底層的勞動者，運將如果不加入大型車隊或媒合平台，幾乎是賺不到什麼錢。從交通部運研所出版的110年計程車營運狀況調查報告中（見表5），可以得知全台灣有超過九萬位開著車的運將大哥或大姐，但他們的收入十分可憐，甚致低於基本工資。運將每天超時開車工作，卻賺不到錢，更因為沿街攬客，也造成交通阻塞與高碳排環境汙染。長期以來，計程車就是一個失業者維持生計的暫時中轉站，也是一種失業者的社會緩衝（social buffer）。（詳見表5：計程車數量與司機平均每月收入）。
2020年時，疫情發生，由筆者創辦的台灣微光行動協會，承辦了交通部委託的三期職業駕駛人職能提升與服務轉型培訓計畫，訓練約200位斜槓計程車運將。每位司機均完成120小時的專業課程，課程內容包含「身心障礙者之需求與服務技巧」「失能／身障者接送服務實作與演練」「視障者接送服務」「失智長者接送服務」「協助肢體障礙者姿勢維持和轉移位的概念建立與實務演練」「基本救命術與急救訓練」「優質無障礙旅遊」等，當時想的，只是為了台灣高齡社會的到宅接送可以未雨綢繆，預先做人力培訓的準備。
有趣的是，後來這一群200多位斜槓司機，有約兩成學員有興趣朝向照顧服務員專業養成，來發展自己的第二專長，希望將「接送服務」與「照顧服務」二項服務加以跨領域融合，代替家人來服務家中行動不方便的長者，為遠方的子女代盡孝道。所以，後來我們協會就向新北市衛生局和基隆市社會處申請辦理一系列的「照顧服務員司機訓練計畫」，整合了居家服務員和病患服務人員二大專業訓練課程，培訓賦能這一群計程車司機具有照服員資格。最後共計有超過上百位司機完成55小時的照顧服務員訓練核心課程，通過12小時的實作課程、30小時在護理之家的臨床實習課程。這一批通過極為嚴格的課程評量與實做測驗，正式取得照服員資格的司機，是全台灣第一批系統性接受完整訓練的合格照服員斜槓司機。
這幾年，為了幫助這一群兼顧照顧服務專長與職駕駛身分的斜槓司機媒合更多長照服務，由筆者創辦的逢甲大學衍生企業—小驢行社企，即將於今年10月與德國汽車大廠的福斯商旅，聯名推出整合移動力與照顧力的「銀髮管家」預約服務平台，將垂直移動的爬梯機、水平移動的無障交通與照顧服務整合在單一服務之中，好大幅降低家庭照顧者取得服務的困難度，也讓外出移動的照顧服務，可以更完整與可被管理與追蹤。
結論：城市銀髮管家
大多數計程車運將只會在有人潮的大都會開車工作，鮮少會在人煙稀少的「不山不市」和原偏鄉從事交通接送。將這一群每天在城市移動的運將集結起來，進行工作再設計與工作豐富化，善加應用共享經濟的平台思惟，來媒合斜槓照服員司機給有需要照顧與交通出行的家庭，將有助於提升在少子化與高齡化二大困境的未來台灣照顧勞動力。結合移動力、照顧力和科技力的銀髮管家提供一個參考示例，期待未來將有更多來自不同領域的專業，可以互補混搭成為多元的斜槓照顧人力，補足家庭照顧系統的不足，打造城市照顧的銀享圖像。有興趣的讀者，可以於2024年9月12～14日前往南港展覽館1館4樓，參加第五屆台北國際照顧博覽會，現場有更進一步的服務說明。
下一篇將以同樣的「移動力 x 科技力 x 照顧力」概念，來說明原偏鄉長者或失能失智民眾的照顧應用。
本文章反映作者意見，不代表《遠見》立場
（作者為逢甲大學社會創新暨永續碩士在職學位學程特聘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