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乾脆加入烏克蘭國際兵團吧!」結束了五年法國外籍兵團生涯的陳晞,毅然決然加入烏克蘭國際兵團,決定將自己在台灣以及法國所學的戰技,體現在需要這些經驗與技能的烏克蘭戰場。在他加入國際兵團的時候,正值基輔在東線戰場推進的時刻,他很快投入到重要的哈爾科夫前線。(本文節錄自《我不做英雄》一書,作者:陳晞,燎原出版,以下為摘文。)
幾發坦克砲射擊的爆炸聲傳來,先行突入的上百名士兵進城爆發激烈的槍戰,機砲、機槍、步槍的射擊聲不絕於耳,想著等下就要投入作戰,令人不禁心跳加速、熱血沸騰。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敵人砲擊的落點似乎有逐漸朝我們位置逼近的趨勢。但面對戰場漫天飛舞如落雨般的砲彈,誰也不能確定這些攻擊究竟是不是在針對你,蒂莫西的無線電傳來戰區指揮官的關心:
「Bravo 1,有幾發砲擊落在你們的位置附近,你們需要轉移位置嗎?」
「不需要,Bravo 1 已經隨時準備好進攻。」
「好,請繼續等候進攻命令。」
「Bravo 1 收到。」
Bravo 1 是B連1排的無線電呼號。
幾分鐘後,無線電再次響起:「Bravo 1,你們的攻擊命令已經發佈,可以開始執行預定的任務計畫。」
處在隊伍中間的蒂莫西在收到命令後對我們下令:「時機成熟了!所有人準備開始移動!」大夥聽聞後發出興奮的歡呼聲,正陸續起身的時候「碰!」的一聲爆炸,直接炸在隊伍正中央。
才剛要起身的我只感到一大片強烈的火光直襲我的臉部,閃得我什麼都看不見,接著臉部一陣刺痛,無數的碎石泥土不斷往我臉上拍打,很快就遮蔽住我的視野,只能痛苦地把頭低下來用手摀住臉頰。
正當我還低頭沉浸在痛苦之中,完全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的時候,是幾聲慘烈的叫聲把我硬生生地拉回現實。我立即把臉上糊滿泥土的防護眼鏡甩掉,抬頭定睛一看,爆炸產生的白煙猶如霧氣壟罩在整片樹林,讓我看不到隊友的身影,只聽到哀號聲跟喊叫醫護兵的聲音此起彼落。
我心中大喊不妙:「我們遭到火砲直擊了!而且還有大量的傷員,更糟的是我還聽到醫護兵卡利也在哀號,顯然他也受傷了。」
我那時想也不想轉頭就跟其他還能動的隊友一起跑出樹林外,最後一起逃出來的只有我、麥斯跟羅密歐三人,餘下的隊友也不知道情況如何?傷兵又有多少人?
現場一片混亂。
在林外稍待一會後,見火光漸漸平息。我跟羅密歐一起走回樹林查看情況和救助隊友,麥斯因為沒有戴護目鏡,眼睛遭到灼傷喪失視力,不斷喊著眼睛好痛,一時無法跟我們一起行動。
為了避開爆炸的危險,我們從樹林外另一邊繞了回去,第一個見到的就是受傷的卡利,他被另一位芬蘭籍隊友漢諾從樹林給拖了出來,大腿上被彈片打出一個硬幣般大的傷口。
我想也不想就立即給他綁上止血帶,卡利忍不住發出痛苦哀號,不過身為醫護兵的他還是很冷靜,指揮漢諾給他的傷口也纏上繃帶。我順便檢查漢諾背上的傷口,兩人看似都無大礙,我便把卡利交給漢諾照看,接著去尋找下一位傷患。
(延伸閱讀│如果台海開戰,第一波主要轟炸目標在哪?你會有危險嗎?)
沒想到我第二個遇到的傷患就是躺在地上的凱!
凱的意識依然清楚,躺在地上見到我劈頭就說:「剛剛我一直叫你都不回答,我以為你死了!」
在簡略說了一下目前的狀況後,凱說:「我的腳現在不聽使喚站不起來,剛剛艾瑞克幫我檢查後說我沒事就離開了。」說完我又仔細幫凱檢查一次,發現他的腳被彈片擊穿,腳掌跟腳背上都留下一個洞,鮮血正從洞中汩汩冒出來。
摸出他身上的止血帶給他紮上後,我安慰著凱:「你的腳還在,應該可以保下來,不要擔心,你死不了。」說完就交給羅密歐照護,繼續巡視其他傷患。
在巡視一圈過後,我們排總共有六名隊友受傷,好在剩下的隊友都只是輕傷,意識清楚且都還能夠行動,經過簡單的包紮後暫時都不需要擔心,但仍需要儘快送往醫院進行更完善的治療。
在包紮完最後一個受傷的隊友後,我回頭一看,發現地上有一個人正躺在背包上,半身染滿了鮮血,安納托利還在試著給他急救。一旁的艾瑞克見狀,說:「安納托利!不用理他,他已經死了!」說完,繼續拿起無線電跟上級回報狀況。
我心想:「死了?這個人是誰?」看著那具面無血色的屍體,張著嘴巴、眼神空洞的臉,我一時之間竟然想不起來他到底是誰?「會是跟我們一起的烏軍工兵嗎?不對!他們剛剛爆炸前不在這個位置。」我一直試著努力想起卻又怎麼都想不起來,我想我其實是知道的,但是卻想不起答案。
這時聽到旁邊有人說:「該死!蒂莫西竟然死了!」我才意識到這具躺在地上的屍體是排長蒂莫西!
聽到這個難以接受的事實,我像是被雷擊中般僵在原地一動也不動,直到已經接手指揮的艾瑞克開始發號施令我才趕緊回過神來,這之間不過短短數秒而已。
戰場殘酷、砲火無情,並沒有留給我們太多感傷的時間。
幾發砲彈的破空聲再度朝我們襲來,所有人就近躲進戰壕內,烏軍士兵也趕緊挪出位子把我即時拉進壕溝才躲過這一波攻擊。壕溝內的烏軍好心為我遞上水喝及濕紙巾擦拭血汙。在下一輛救護車輛來到之前,我們只能暫時待在這邊躲避砲火。
看著邊上的蒂莫西已經變成一具冰冷的屍體躺在那邊,想著我們失去了一位好長官,未來一排又該何去何從?不經悲從中來,趁著砲火停歇的空檔,我爬出壕溝將蒂莫西手臂上的臂章給撕下來,貼在自己的制服上。
這一天是我們排成立以來傷亡最慘重的一天,總計一死六傷。
(延伸閱讀│如何判斷兩岸將開打:「5大信號」台海戰爭可能一觸即發)
重返傷心地
經過一天的鏖戰,烏軍成功佔領諾沃塞利夫斯克。正確來說只佔領了一半的城鎮、三條街道,向前推進約三百多公尺的距離,為此卻付出不小的傷亡代價。
走回到傷亡點,經過昨日的大戰,今日的戰場顯得格外寧靜。現場仍舊跟昨天一樣一片狼藉,沒有絲毫被動過的跡象。四處散落著遺留的頭盔、背包等裝備,以及血跡。
我們儘量把遺棄的彈藥撿回和整理隊友的背包,只留下重要和有價值的裝備器材,剩下帶不走的或是損壞的就被我們往草叢堆裡丟棄,接著找回昨日武器的遺留點,就這樣每個人背著大包小包和各式武器,平安踏上歸途。
縱然隊友不幸先離我們而去,戰爭跟任務也不會因此而停下,我們只能保持樂觀正向的心態、堅持心中的信念,才是在殘酷的戰場上生存而不至於崩潰的唯一方式,這讓我想起蒂莫西生前的那句話:「我們都會死,但不會是今天。」
摸著貼在手臂上那枚蒂莫西的臂章,看來我該死亡的那一天還沒到來。
只要那一天還沒到,我就得繼續戰鬥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