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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沒有邊緣化,也從不在世界核心中

楊瑪利、江逸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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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瑪利、江逸之

2006-0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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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沒有邊緣化,也從不在世界核心中
 

本文出自 2006 / 1月號雜誌 窮人商機崛起

2005年7月1日,台積電董事長張忠謀卸下了長達十八年的執行長職務。張忠謀接受《遠見》專訪過程中,談及這半年的最大改變,被尊稱為半導體教父的他,露出難得的溫暖笑容說,「現在不住在新竹,就是舒服多了。」

四十七年來,張忠謀投身半導體產業。在交棒給台積電總經理蔡力行之後,有更多時間關心全球政經局勢,對於台灣目前政經局勢發展,也有獨特的看法。

他認為台灣並沒有邊緣化,也從來沒有當過核心,只是相對重要性的消長。他也認為三通雖然是解決台灣經濟的快速方案,但是卻不是根本方案,若是社會的價值、文化、教育等層面沒有改善,台灣仍然會碰到成長的極限。

這半年來,七十四歲的張忠謀有更多的時間對外演講,更關注台灣應如何建立世界一流的大學,培養未來領袖人才。即將與美國麻省理工學院(MIT)校長霍克菲爾德(Susan Hockfield)、中研院李遠哲院長舉辦「世界一流學府論壇」。

張忠謀與本刊讀者分享他對世界、台灣、半導體產業、還有台灣社會發展的獨到見解。

從世界經濟看台灣

Q:你經常參與國際重要經濟、或智庫會議,密切關注全球趨勢發展,從國際看台灣局勢,有什麼看法?

A:台灣的新聞媒體都把焦點放在台灣或是大陸,但我看台灣的問題,完全是放在世界經濟的脈絡下(context)來看。

從國際的眼光來看台灣,現在常用的「邊緣化」就不太適合,應該用相對重要性的消長來看。

老實說,邊緣化與核心化是相對的,台灣從來沒有在全球經濟體系下成為核心過,自然也沒有邊緣化的問題。假如把台灣與其他經濟體的相對重要性來看,消、長本來就是每天、每月、每年都在發生的。

美國對於世界經濟的消長,也是每年都在發生。從1945年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後,美國從很重要,漸漸變成不這樣重要,未來還是會走這樣的路。

台灣從1950到1980年代,在全球經濟的相對重要性,很快地提升。大陸則從1990年代開始快速提升,這也造成台灣的相較重要性下降。

從這個眼光看起來,這個過程一直都在發生中,一點都不令人驚訝,唯一的驚訝就是大陸能夠有這樣的決心,一下子把經濟開放了。

若這樣看,就不會用邊緣化的形容詞,因為台灣從來沒有做過核心。即使在全盛時代,台灣也只是亞洲四小龍之一,也沒有在世界經濟的核心。

Q:台灣過去至少是世界經濟重要成員之一,現在好像被略過(bypass)。東協加三沒有台灣,外商也漸漸撤出台灣,董事長怎麼看?

A:這就是我講的相對重要性的移轉。

從這個角度來看,美國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時,它占全球GNP(國民生產毛額)的一半,現在只剩下四分之一,這何嘗是美國所期盼的?美國現在還是核心嗎?的確它還是,過去五、六十年美國都是核心,但是這樣的核心與過去已經差很遠了。

儘管如此,美國民眾的生活水準,在這些年當中,仍然持續上升。

全球經濟的趨勢,將會更全球化。很不幸地,全球化的利益並不是很平等的,對於部分的個人不但不利,反而是有害的。

Q:台灣產業外移的現象,要如何解決?

A:最近幾年來,台灣在全球經濟的相對重要性降低了一點,可是也沒有降低很多。許多台商到大陸去投資,還是台灣經濟的一部分。

例如筆記型電腦原本都在台灣生產,現在到大陸去生產,可是經營筆記型電腦的人,還是台灣人,你說台灣的就業機會變少了,這一點的確是這樣。所以必須轉型,台灣產業的轉型也是很成功的,新增加的失業人數沒有失去工作機會的人來得多。

知識經濟也造成不安

Q:台灣民眾普遍會有不安全感,根據《遠見》最近調查,三分之一台灣人民認為自己是窮人,雖然失業率不算非常高(目前3.94%),但是民眾認為比過去窮,也看不到未來會更好?

A:這就是一個問題。美國也有這樣的問題,人民的不安全感,的確比十年前還要增加。

不安全感有很多原因,知識經濟是其中一個原因。

知識經濟本來就是一個很不平均的時代。大家都以為知識經濟的利益,屬於所有擁有知識的人,但事實上是掌握在部分有能力把知識轉成錢的人手上。

全球化也是很無情的。美國是始作俑者,他的所得制度已經過時,貧富差距愈來愈大。最近布希的減稅政策,就被許多人批評,連高收入、有遠見的人都批評。包括前民主黨的總統候選人凱利都反對,因為造成更大的貧富差距。

所以我剛剛講的知識經濟、全球化趨勢與貧富差距愈來愈大,這個現象在美國與台灣都造成不滿與不安的感覺。

但是這些都已是不可擋的潮流。我從來沒有講這是對全部的人都好,只是對於大多數的人還是很好的。雖然仍有少數人不平、不滿,但大方向是對的,所以也沒有哪個國家說不要全球化。

Q:你是不是有一些解決這種不均的想法?

A:我認為台灣的稅賦問題,是要看遠一點,我是贊成最低稅負制。但是台灣的最低稅負制度還不夠徹底,無論是公司或個人都一樣。台灣政府的稅收只占GDP(國內生產毛額)的12%多。

美國光是聯邦稅,不計算各州與地方的稅收,就超過GDP20%,約是台灣的一倍,稅率比台灣高得多。

台灣民眾對政府期待很高,福利要多、教育要好、大學與研究經費要多,什麼都要多,可是稅假如不多的話,政府就像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在這個前提下,台灣最近要實施的最低稅負制度;稅率還算太低。其中,海外收入要三年以後才開始計算,而資本利得國外都要收稅,台灣也遲遲無法實施。

Q:你最近常提企業社會責任,是不是可以解決你剛才講的不安與貧富差距?

A:我覺得企業社會責任,的確與解決社會貧富不均與不安感覺有關係,可是要解決這個問題,也不能夠完全交給企業。在美國,失業是個人的責任,雖然企業還是要負責,但是比較低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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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的工人,因為工廠移到大陸去,工作沒有了,那這個責任誰來負責?我覺得是企業的社會責任。幾年以前,台積申請到大陸設廠,就承諾在台灣不減少用人。但是有些企業非要到大陸去不行,因為他要靠低價的勞力。

上次經發會的結論「積極開放,有效管理」,第一條積極開放的原則,我覺得寫得不好,就是優先開放在台灣活不了的企業。他在台灣都活不了,到大陸更沒有競爭力。我在經發會中發言,這樣的積極開放,都是為了活不了的人,不要等到活不了了才開放,這是很糟糕的。

Q:有了第一次的經驗,馬上要召開的第二次經發會,你還會參加嗎?

A:我還沒有被邀請。(笑)

三通只是兩岸的快速解法

Q:你是從世界的脈絡來看台灣,但是一般人都是從台灣內部來看問題。很多人都說兩岸關係,是影響企業最關鍵的地方,你的看法?

A:我覺得這是最快的解決方案,而不是基本的解決方案。台灣還有很多基本的要素,亟待改善。我幾年前有一次演講,談「成長的極限」,就是談這件事情。

我覺得觀念、風俗與教育制度等,都是成長的極限。人家問我,假如三通了、積極開放,是不是就可以解決台灣的問題,我會說這是最快的方式,也的確有幫助。但是到了一個地步,也是會受限於其他更為基本的成長極限。

我覺得「向內看」的確是一個問題。什麼東西都是朝向台灣島內看,雖然是高唱國際化好多年了,但是我看報紙與雜誌,尤其是報紙,真的沒有國際觀點。

Q:是不是台灣思考的人不多?

A:我覺得國內報紙應該要扮演一個意見領袖的角色。我知道通常媒體都會講,這樣的內容,在市場不能生存,或是讀者不喜歡這樣的議題。

其實,國內很多人都捐錢給宗教或公益團體,為何不捐錢給媒體?辦一個完全高層次、非營利、超越政黨的新聞媒體,扮演好社會意見領袖的角色。不計利益,只為了社會好,我覺得這是很值得去做的事情。

Q:你覺得這是社會文化與價值的問題嗎?

A:不只台灣,連美國也是如此。以美國最近一百年來看,它是世界經濟的領先國家,但是它的社會價值也在改變當中,也讓它的成長的極限在降低當中。

主要的改變就是,四、五十年前的每一個美國人,都覺得自己必須貢獻公司、團體、家庭與國家。現在開始有很自私成分,就是要拿東西了。可是過去貢獻與拿東西是一個平衡,但是現在這個平衡已經扭轉了,許多人要拿的,遠比要貢獻的還要高。

Q:不久前,大陸中芯半導體總裁張汝京說,台灣半導體的優勢在消失當中,你的看法?

A:我很仔細地看了這一篇新聞,內容跟他三、四年前講的事情一樣,並無新意,只是加了一點新東西。

三、四年前他說大陸的市場很大,我的看法是覺得大陸市場成長很快,但直到現在都還不是很大。事實上,中芯現在主要是在接國外的生意,完全是跟台積搶國外的訂單。他跟我們搶國外的訂單,我們不怕他們。

可是為了避免中芯未來來爭奪大陸的訂單,這是台積為何要到大陸建廠的主要原因之一。他(張汝京)講台灣半導體的競爭優勢消失,只有一個新觀點,就是我們不能過去做0.18微米,我卻認為我們應該可以去大陸。但向政府申請快一年了,還沒有下文。可是硬把這一件事情當成台灣半導體競爭優勢消失,這是不對的事情。

事實上,中芯一直在虧本,人員也流失很多。他現在講台灣優勢消失,實在有點不對。報紙也應該有能力做分析報導,不能原文照登。

Q:大陸市場競爭態勢是怎樣呢?

A:未來的大陸市場一定會很重要,我們現在在台灣,也接大陸的訂單,我們如果可以在大陸生產,對於大陸客戶的服務會更好,這是為何要去大陸設廠的原因,主要是去提升對大陸客戶的服務品質。

如果看三、四十年前的日本,當時他的經濟已經很繁榮了,名義上也市場開放,允許國外的工廠都可以進日本設廠,但是日本當地的客戶還是寧願跟日本當地的工廠買東西,這個情形到現在還是一樣。我們相信大陸客戶也會寧願向在大陸有設生產工廠的業者買東西。

未來的領導人才怎麼找?

Q:回顧2005年,你有沒有值得回顧與分享的事情?

A:2005年對我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把CEO的職位交出去了。

在2005年7月1日交給蔡力行,這是老早就有準備的,早在七、八年就開始做規劃了,2005年7月1日就是把整個交接的流程走完。

Q:這半年來,你的心情有何變化?

A:過去半年最大改變就是,本來我一週去新竹三天,現在是一個禮拜只要一天,這樣的感覺很好。

以前在台北與新竹有兩個家,在過去的二十年都過這樣的日子。這樣的感覺不是很好,搞了兩個家兩頭跑。現在不必幾天住在新竹、幾天住在台北,這就是舒服了。

以前,我花很多時間在公司內部開會,現在減少了很多的開會,三天變成一天,剩餘出來的時間,我就可以看看喜歡的報紙、雜誌與書。現在對外講演也比較多一點。

Q:你為何要在元月17日舉辦「世界一流學府論壇」?

A:剛好麻省理工學院校長霍克菲爾德(Susan Hockfield)要來台灣,我就趁這個機會,也邀請了中研院長李遠哲,我們三個人,舉辦一個座談,主題是「what makes a world-class university」(什麼是世界一流大學)。我認為世界一流學府是培養未來社會領導人的地方。

有志做一流的大學,你的使命就是要培養未來的領導人才,而不只是培養未來的學術人才、或訓練專業人才。

這樣的論壇很重要,但是麻省理工學院校長並不是我的最好人選。假如是哈佛、耶魯與普林斯頓校長來,我想會比較接近我的想法。

不過這位麻省理工學院校長,一年以前還是耶魯的教務長,耶魯的使命就是培養未來的領導人才。麻省理工學院在過去十年當中,有九個諾貝爾獎得主,若只看2000年以來,也有四個諾貝爾獎得主,他很引以為榮。我就跟他講,我想的是未來可以培養出多少總統,例如美國最近連續三位總統,都是耶魯培養出來的。

但是她還是跟我有足夠的共鳴,因為她一年以前還是耶魯教務長。(江逸之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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