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按:接下來6個月的療程,我慢慢了解貝拉,對她的毅力、勇氣和坦誠逐漸產生尊敬,她是個讓人印象非常深刻的年輕女性。我也了解到,她完全不是傲慢,而是嚴重缺乏自信。(本文摘自《受傷的醫者》一書,作者為卡洛琳‧艾爾頓,以下為摘文。)
從「醫學生」蛻變為「醫生」的困境
當然,最後一年的醫學生並不是在沒有任何正式支持的情況下,就被期待蛻變成第一年的醫生。在過去幾年的8月前幾天,英國會支出一部分預算,讓醫學生見習他們即將接手的醫生工作。很多醫學院也開了「邁向執業的過渡期」課程,貝拉的醫學院有開這一門課,但是負責計畫的經理告訴我實際的出席率很差。認真的貝拉去上了這門課,但是她發現主要是以講課為基礎,和準備面對當醫生的現實有明顯「脫節」。
除此之外,醫院也為菜鳥醫生開辦入門課程。但是,2014年英國醫學總會做的一項研究發現,入門課程的品質不一。貝拉覺得,她的醫院的入門課程花太多時間處理執行面的問題,例如火災警鈴和徒手移動病患;上到最後,無法使她更確信有足夠的能力去照顧病患。而且在見習F1醫生工作的那一天中,因為那個醫生請病假,時間也被縮短了。
從某方面來說,貝拉是她先前成功經驗的受害者。她告訴我:
我是個從來沒有真正在課業上遇到困難的人,我自我認同的一大部分,是來自我的學業成績和職業。
她接著說:「對我來說,感覺到自己正面臨困境,特別煎熬。」
貝拉掏心掏肺地說,要信任別人或是信任自己都是非常困難的,她聯想到小時候的創傷經驗。甚至在第一份工作開始之前,她就已經知道,臨床工作對心理層面的需求會是一個問題。雖然知道口中的醫學院「口號」,也就是在不確定的時候永遠要尋求幫助,但實際上,儘管她的臨床知識和技術都很優秀,但是即使是很小的臨床決定都會引起相當大的焦慮。上班後的第二個星期,她晚上要待命,並且必須負責醫院裡所有的內科病人;她努力地想弄清楚,到底什麼時候應該呼叫她的前輩(在醫院的另一個地方),以及什麼時候應該自己處理。
第一份工作開始差不多1個月左右,那時候貝拉正在急診部門工作,一個病人在輪班13個小時快要結束時入院。其他實習醫生在輪班結束前可能會忙著文書作業,但貝拉卻照顧這個病患,持續醫治他,直到他的狀況穩定,以及一一完成所有必要的檢查。接下來, 如同入門時被教導的那樣,為了要確保安全的「交接」病患,她去找了前輩,遵循規章手冊上說明的,不應該工作超過13個小時。
但這位前輩可能因為工作量太大,已經壓力破表,當場暴怒,在整個小組面前對著貝拉吼叫,並責備她不負責任。貝拉被要求留下來,直到病患的治療完成,最後她值班了整整14個小時。
「最讓我震驚的是,我工作如此努力,並且遵守所有的規定,但最後還是被責備。」 貝拉說。
那天因為太疲累而無法開車,於是躲到廁所裡,但被另一個同事發現她在角落啜泣。貝拉告訴我:「我無法忍受被她發現我在哭。」在這個事件之後,她要求取消晚班輪值, 不過隨著信心摧毀,隱伏的憂鬱症也快速地失去控制。
如同在醫學院所教導的那樣,貝拉尋求指導主治醫生的協助。不過,他的反應是什麼呢?
「你當然會有這種感覺,正在接受F1訓練而且你又是個女孩子,當然會覺得沮喪。」對於一個像貝拉這樣自傲又有毅力的人,向前輩承認她正陷入困境,不只是坦率這麼簡單的事。「求助是很大的一件事,」她說:「但是被隨便敷衍打發……」貝拉的聲音逐漸變弱。
連續工作10個星期後,貝拉因為嚴重憂鬱而請病假,並且被轉診求助於後來與我聯繫的精神科醫生。接下來6個月的療程,我慢慢了解貝拉,對她的毅力、勇氣和坦誠逐漸產生尊敬,她是個讓人印象非常深刻的年輕女性。我也了解到,她完全不是傲慢,而是嚴重缺乏自信。
貝拉後來沒有繼續她的醫學生涯,就像常見的例子一樣,她的家人一開始對於她不再當醫生感到失望,不過他們更關心她的健康,於是接受了她的選擇。從貝拉第一次被轉診到我這裡,已經過了好幾年。儘管在一開始的面談裡,貝拉認為她永遠無法保有一個負責任的工作,但是過去18個月以來,她受聘於製藥業,從事一個費心費力的工作。從我們最近的電話交談來看,她不再是那個覺得自己沒有未來,並且把時間用來拼2000片拼圖的年輕重度憂鬱症女性患者。